他的善善从七岁开始便背负了太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身上见到这种十几岁小姑娘该有的活泼兴奋了。
直到此刻，她站在糖人摊子前，皱着眉说人家老板捏得糖人太难看。
眼看那老板脸色也如糖人般难看起来，容怀清清嗓子，跟摊主说了声“抱歉”，反过来拉燕姝离开。
一边无奈低声，“善善，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捏得难看，是会被打的。”
燕姝轻哼，“我身边可跟着钟馗，他敢打我吗？”
说完又噘嘴，“捏得难看还不让人说了？”
容怀无奈叹了声，“他自然是不敢打你的。”
燕姝眨眨眼，这才小声凑到他耳边，“你真以为我傻呀，可如果我不张扬点，怎么惹人注意引蛇出洞呢？”
容怀当然明白，她这一路表现的兴奋，大都不过是为了吸引‘蛇’的注意。
不过许是他太过沉浸于她难得的快乐中，已经快忘了这番目的。
他沉默下去，而燕姝却忽然又看到什么，拉他快步过去，“阿兄你看这个，这是什么呀，我竟从未见过？”
她从旁边的摊上拿起一物，是个她掌心三分之一大小的铜制金属玩意，上面还有个透明的转盘，里面有几根小针在转动。
她很是好奇，将那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容怀一看就知道，“这是西洋表。”
“西洋表？”
燕姝正想让容怀给她多解释解释，那摊主已经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这的确是西洋来的玩意儿。”
说着，他四处望了望，凑近他们小声道：“这可是贡品，就连我这也就这么一块，其他地方可是买不着的，就连上京城都是没有的。”
“贡品？”
燕姝一愣，“你这老板还真是会吹牛，你一个小摊贩的摊上，怎会有贡品？”
老板不满了，“这怎么能是吹牛呢，我告诉你们，这东西那可是从行宫里出来的，皇室用的东西，不是贡品是什么？”
若非是看他们打扮矜贵，身上的衣物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还有那小姑娘头上戴的玉簪，明显是极品。
摊主知道这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是有钱的买主，否则他也不能告诉他们。
燕姝和容怀不经意般对视一眼，燕姝装作爱不释手的摸了摸那块西洋表，“我倒是很喜欢这东西，不过这真是行宫里的玩意儿吗？你不会骗人吧？”
说着，又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你一个寻常摊贩，怎么会有行宫里的东西？”
摊贩轻咳了声，“我家老母前些年专门给行宫的人送菜，这玩意儿是她那时候在行宫里，贵人给他的赏赐。”
“差不多也有十几年了，她把这东西像宝贝似的藏着，也就是上个月她去了，这东西才落到了我的手里。”
燕姝和容怀目光都是一沉，燕姝挑眉嗤笑，“一个送菜的，行宫里的贵人会用这么贵重的东西赏赐他？怕不是偷的吧？”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呢？”
摊贩也有些不满了，不过看一眼燕姝身边高大且戴着钟馗面具看起来极为凶恶的容怀，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又道：“我告诉你啊，那是因为我家老母送菜的时候帮了那贵人，那贵人顺手就将这表赏给他了。”
燕姝像个充满好奇的小姑娘，“怎么帮的？”
老板又靠近他们些，声音更小，“那贵人当时难产，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行宫里竟没请产婆。我家老母正好帮人接过生，便帮了那贵人一把。贵人生完孩子，顺手将这表赏给了我家老母。”
“这些啊，都是我家老母临去时才告诉我的，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许告诉别人。”
燕姝神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她看着掌心的西洋表，忽然莫名笑了声，“你的确不该告诉别人。”
那摊贩一愣，燕姝看他时眼底已经没了情绪，“你应该你感谢你母亲，将这表藏得好，也知谨言慎行，才护住了你们一家安然，活到现在。”
摊贩脸色忽变，莫名难看，燕姝却又道：“这表我要了。阿兄，给他银子。”
她甚至没问价钱，拿着表转身就走。
容怀拿出一张银票扔到摊面上，也转身跟上了燕姝。
摊贩反应过来，拿起那张银票一看，差点吓跪。
一千两！
他吞了吞口水，四处看了看，也不敢再继续留下来了，忙将摊上的东西收拾了赶回家。
说不出为什么，心里不安得厉害，路上便决定了，要带着一家人连夜离开灵泉县。
不过在燕姝看来，摊贩如今的害怕倒是多余了。
毕竟她没想过要对摊贩动手，而曾经想要对他们一家动手的人，也早在十年前就没了。
燕姝没有兴致再逛什么夜市了。
夜市旁有个湖心亭，燕姝缓步走到湖心亭中，抬手将刚买来的那块西洋表毫不留情的扔进了湖。
容怀走到她身旁，没有说话。
燕姝看着那表在湖面砸出小小的波澜，然后瞬间沉下，湖面很快恢复平静。
她笑了声，“这样的脏东西，便不应该留在这世上。”
容怀偏头看她，而她咬咬唇，侧身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声音又低又闷，“阿兄，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