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向前一步，扶着白玉座椅的一侧，向前探过头，“师尊。”</p>
慕容冽懒懒地靠坐着，看着小徒弟从旁边伸过毛茸茸的脑袋，“嗯？”</p>
苏陆：“你把传讯玉简拿出来好不好？”</p>
慕容冽搁在扶手的胳膊微抬，手指在空中点了点，“直接说吧。”</p>
苏陆感觉到他放出的结界，“谁都听不到？我那两位仙尊师兄也听不到？”</p>
慕容冽不置可否，“他们想听大约也能听，但若是他们这么做了，我会知道的。”</p>
苏陆点点头，“我听闻落雁峰首座的家人都被妖族杀了，所以他极为仇视妖族，那个，嗯，他现在还是这样吗？”</p>
若是的话，早就把她砍成几十块了吧。</p>
慕容冽微微一哂，“到了他这样的境界，也没什么仇恨不仇恨的，再说他早都报仇了吧。”</p>
苏陆没说话。</p>
修士的境界和心性精神并非毫无关联，越是境界高越是有关系。</p>
然而除了魅修之外，其余的绝世高手并不需要控制喜怒哀乐，更不用说断情绝欲了。</p>
书中慕容冽去冀州寻仇时，已经有了渡劫境实力，也照样满心憎恨悲苦，却并不影响他的战斗力。</p>
她虽然只是结丹，但在这方面也隐隐有所感觉。</p>
高手的心性究竟如何，并无定论，未必一定要淡泊宁静，也未必一定要是性情中人。</p>
以她现在的境界，也只悟到坚守本心这一层。</p>
至于本心是善是恶，好像并无影响，否则修真界也不会有那么多惨案发生，有那么多好人枉死。</p>
体内灵力稍稍躁动起来。</p>
苏陆并未去调息，而是继续回想起当年自己入门时，清霄仙尊在大庭广众下评价她心性凉薄。</p>
此事说到底，就是他确实不喜欢她表现出来的性格，不愿收徒，仅此而已。</p>
并不像外人理解的那么夸张。</p>
他说话无所顾忌，随性而为，也不在乎她会因此受到什么遭遇，拒绝后甚至都未必能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p>
当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外界对他的所有好评，也都是围绕能力展开的，没人会特意夸他品格高尚善良宽宏。</p>
苏陆已经见过太多比他还糟糕的人，自然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只是下意识对比了里的情节。</p>
原著里女主和段鸿在一起时泄露了妖气，导致清霄仙尊出手将人带走，段鸿发现这一点后苦苦哀求师父不要杀人。</p>
但在段鸿跪下求情之前呢？</p>
清霄仙尊并没有明确说要杀她，只是用一种极为冷酷的、像是端详死物的目光看着她。</p>
苏陆记得这段情节，最初她觉得是因为这人憎恨妖族，但如今他对自己接触妖皇一事，也没表现出明显的愤怒。</p>
所以——</p>
书里他那种表现未必完全是出于对妖族的憎恨，大概只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就是这样。</p>
对待一个来历不明的、身怀戮情咒、可能会给宗门带来麻烦的半妖，有人可能会温柔细致给予关怀，慢慢调查真相，也有人可能就想直接解决。</p>
如今，慕容冽很快也要离开玄仙宗，届时他的三个徒弟都不会在这里待着，落雁峰首座大概也能想明白这件事吧。</p>
苏陆想起柳明朝曾说仙尊们不在乎的事很多——自己也并非什么特殊的例子。</p>
修士当中的强者里，也不乏大奸大恶之徒，他们许多人亦是“随性而为”，乃至戕害人命滥杀无辜。</p>
苏陆想象了一下，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修为大成，罕有敌手，或是如同这些仙尊一般，是否会变成落雁峰首座那样的人。</p>
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只在乎极少一部分和自己有关的事？</p>
或者今日若是自己修为胜于清霄仙尊，会不会在他提起妖皇时就生出杀心，想要灭口呢？</p>
转念一想答案也是否定的。</p>
真有那样的本事，她才不介意别人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接大喊妖皇是我放出来的又如何。</p>
这个世界，这个修真界，维持底限，保留善意，并不会得到任何形式的嘉奖，虚伪阴损之辈功成名就的亦有很多。</p>
然而——</p>
虽然说到底她不算什么好人，最多是保持着一些诸如不主动害人的底限。</p>
但她从不是因为“好处”而去保留它们，而是因为它们是组成乃至定义她存在的一部分。</p>
这大约就是自己的本心吧。</p>
“……”</p>
随着下半场的开始，许多修士已经前往山脚，准备进入沄山秘境，玉虚殿里渐渐安静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