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笑着寻到船家,租了一条小舟。
并拒绝了专业船夫,选择了自己划船的方案……这种小船并不难划。
只要不作死,离开岸边太远,就不会出事,若是回不来还可以大声呼救,或者晃动船上的灯笼……自然有人前往搭救。
季平安先跳上船,将烧鸡与花酿放在舱内,拿起了船桨。
许苑云莲步轻移,一副柔弱姿态也跃上小舟,船桨入水,载着船头的灯笼,朝着飘满河灯的水中行去。
引得岸上几名不死心,跟在后头的登徒子一阵咒骂,羡慕嫉妒恨。
……
充作船桨的竹竿轻轻一撑,小舟便轻轻地荡了开来,渐渐驶入散落花灯的河流。
许苑云坐在船上,姿态乖巧,望着渐渐远去的河岸,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紧张。
“莫姑娘不是第一次泛舟吧。”季平安忽然轻声说。
许苑云回过神,才“恩”了一声,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绾起耳边头发:
“在中州时,也曾泛舟游玩。”
季平安站在船头,仰头望着黑色天穹上的星辰,拉长了声音:
“这样……啊。”
于是气氛忽然静谧下来,二人谁都不吭声。
古代的夜空与繁华都市不同,没有无处不在的光污染,黑的纯粹,闪耀的颗颗分明,投射在河面,会倒映出漫天繁星。
许苑云突然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侧头望向船头拄着船桨的年轻道士,恍惚间,心头那股既视感再次翻涌。
是啊,上次泛舟是什么时候?
还是二三百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夜晚的花灯,或者白日的青莲……
也是醉烧鸡与余杭花酿。
也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以及一个籍籍无名却满腹天文的道士。
只是那个道士要更年长一些,那个姑娘身边则跟着一只会翻白眼,会咕咕叫的愤怒的老红鸟。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许苑云用力摇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开,眼底恢复清静与冷漠。
她的人生中只走进过一个男子,便已占满了整片心海,塞不下别的,何况……只是个气质相似的陌生人。
“咳,”清咳一声,许苑云尝试将话题拉入正轨,问道:
“说起来,裴小姐对你似乎格外看重?这次裴家主回来……”
季平安没接茬,忽然说道:“你好像对裴氏很关心。”
许苑云说道:“裴氏主母乃是我姨娘,自当……”
季平安再次打断她,这次,是干脆丢下船桨,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柔弱俏美的脸庞,神色间带着一丝试探:
“只是这样吗,不要忘记,我是一名卦师,也懂看相。”
许苑云仰起头,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耀眼,细而弯的眉毛下,两颗星子般的眸子盯着俯瞰自己的陌生男子,没来由的心中一慌。
她强自镇定,神隐冷淡些许:
“哦?那李先生看出了什么?”
下一刻,季平安忽然抬手,两根手指快速扯下了她的面纱,轻轻一抛,面纱飘飞进了河里。
许苑云只觉脸上一轻,戴久了口罩的人都知道,一旦突然摘下,会有种剥光了的暴露感。
这一刻,许苑云便生出一种被窥探,被轻薄,被触怒的情绪,眉头紧皱,白皙光洁的脸上涌起两团殷红,不是羞赧,而是愤怒,她眼神凌厉:
“你想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她右手按住船舱,无形力量扩散。
在没有人察觉的地方,以这只小舟为中央,在漆黑的水面下,开始有鱼群朝此处汇聚,如同列阵的士兵。
然而季平安却只是俯瞰着她,然后一点点俯身,一点点靠近,四双眸子针锋相对的盯着彼此。
不知不觉间,二人靠的很近,许苑云也愈发紧绷,也就在她即将动手,掀翻渔船的时候,突然的……
季平安笑了笑,那笑容毫无邪念,如春风化雨,又如久别重逢。
他忽然抽身后退,盘膝坐在了她的对面,抬起手掌,拍开那坛酒,扯开那牛皮纸袋里的烧鸡,猛地灌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动作洒脱自然,气息浑然融入天地。
这一刻,他虽仍是年轻的身躯,可举止之间,却有种返璞归真的韵味,如同得道高人,一举一动,暗合天象。
“你……”
许苑云愣了下,一头雾水,既不明白对方的反应为何这般奇怪,心头又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心脏没来由地砰砰狂跳。
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心绪从本该死去的记忆中奔涌出来。
冲击的她摇摇欲坠,心乱如麻,只觉眼前这年轻道士与记忆中的某个人,正在加速重合。
潜意识中,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却因太过匪夷所思,而被理智压制。
季平安擦了口唇边的酒,丢下一条切开的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