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谛听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何时可以见英娘。”
方婆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仍旧赔笑道：“婚事仓促了些，如今又迟迟未见，表少爷不高兴，这边给您赔罪了。只是亲家奶奶来前没知会一声，加之还要会表少爷这样的外男，我们总要跟老夫人报备。”
“门面不大，规矩倒比侯府还多。”谛听冷冷道，让那方婆的笑险些没挂住，少不得声音冷下来：“表少爷说的是，只不过我等也没见过侯府，不知道侯府的气派如何，还请表少爷赐教。”
“二柱……”农妇有些害怕，却见谛听以手拍了拍农妇拉着他衣角的手背，表示不用担心，这才看向那方婆道：“吾父得江西巡抚李士祯李大人赏识，归家后，李大人念父亲为公，未曾养我兄妹，便叫我跟李煦李大人当差。李大人二十岁出头便任苏州织造，监管盐务，与江宁织造曹家为姻亲。侯门公府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新安曹家这样规矩的。”
这一串说下来，说的农妇一头雾水，但那方婆想来跟着主人家有些见识，脸色白了白，又赔上笑道：“自然，表少爷说的是。我们自然是比不得江宁织造曹氏。”
“我此次告假而来，李大人还特赐了盘缠，为我表妹备了贺礼。”谛听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精巧的盒子：“我们不过是念着昔日的情分，未着华服，便被如此冷待，不知是你们主人的意思，还是你们这些奴才狗眼看人低。”
那方婆脸色大变，跪下告罪，只说是自己的错，这就去禀告主人。
农妇目瞪口呆，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纤阿拉住，向她摇摇头道：“姑姑莫忧，哥哥自有分寸。”
曹家宅院其实并不大，曹老太很快得到了方婆子的回报，她脸色一沉：“老四家媳妇的表哥不是农家子吗？怎么会有官身？”
“奴婢瞧着，应当是李大人随扈，只是颇为得宠。四奶奶的表哥虽是粗布衣服，但是长得极为俊美威严，官家老爷挑选威武侍从，也是常有的。更何况，他父亲，也就是亲家奶奶的哥哥，按他的说法，在巡抚大人眼前都得脸，还是不好怠慢的。”方婆子小心翼翼道。
“这样就麻烦了……”曹老太皱了眉，想了一会儿道：“不管怎么样，你先将他们迎进来，我来会会他们，看看是黄口小儿张狂，还是确有其事。”
很快，三人被迎进了这三进的小院。曹家不大，但是有股阴森森的气息，走在路上总觉得湿气侵入骨髓。客厅所在的正屋瓦片上青苔极厚，从外面看，屋内黑黢黢的，看不清人与物，仿佛天光一点也透不进去。
院子里还挂着白布与灯笼，刚刚出殡还没来得及撤下来的样子，更添了几分诡异与耸动。
进了客厅，纤阿看到了坐在主位，颤颤巍巍要丫鬟扶着准备站起身的曹老太。
她个头不高，因为年老的缘故又有些佝偻，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黑色的缎面袄子虽然质地不错，但算不上精良。
纤阿心中便明白了，曹家也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新安的一个小地主，虽然对于农妇来说确实高攀，但实在不会是规矩繁多的人家，刚才在门口那一出，想来是给他们下马威。
曹老太热情抓着农妇的手寒暄一番坐下，又骂了一遍下人，说他们看自己这些日子忧思过度难得睡着了不敢打扰，怠慢了亲家。带着夸了一番表少爷、表小姐，便开始哭诉自己不幸，白发人送黑发人。
谛听没有让她继续下去，而是打断道：“我等也不欲叨扰，还请我表妹英娘出来相见，我们送了礼便走。”
“二柱，今日不巧，你表姐偶感风寒，刚刚传了话来，说怕传染你们。”曹老太说的灵活，端看谛听怎么回答。
“这就怪我，表妹素知我身体健壮，孩童时她伤风感冒，也多是我给她端茶倒水，那时也没见怕传染我。如今两年不见，难道有什么变故？”谛听咄咄逼人，让曹老太面色一沉，但没有发火。
她缓了缓，才又道：“表少爷与老四媳妇虽然一起长大，但如今毕竟男女有别。怕是不便再提这样的往事。”
“那便隔着屏风一见。我的贺礼乃李大人所赏，必要亲自交给表姐，回去也好向主人有个答复。”谛听仍然坚持。
“这样吧，今日老四不在家，我一个妇人也做不了他媳妇的主。亲家难得来一趟，不如先住下，明日老四回来了，让他们夫妻一起见你们，也算是亲戚间认识往来了，可好？”曹老太明显是要拖延时间，但这也正合谛听与纤阿之意，双方各怀心思的同意了这个安排。
曹家不大，但客房应该是有的，却罕见地给他们三人安排了一间看起来像主卧的房间。按道理说，就算是做嫡孙新房也不过分。
丫鬟们看起来战战兢兢，把他们送到端上茶，只说了主卧给农妇和纤阿住，旁边有个耳房，委屈一下少爷，便匆匆走了。
三人留在屋内，农妇有些惶恐，毕竟她一生没见过这样的高门大户，也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她犹犹豫豫道：“这……这会不会太好了些？”
纤阿在房中走了一圈，冷笑了一下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前不久出事的新房。”
农妇顿时吓得颤颤巍巍：“这……”
“无妨。”谛听淡定的表情，让妇人稍微安心了些，毕竟这位少爷看起来确实有大来头的样子。
“现在看来并无鬼怪。”纤阿鉴定完毕又走回谛听身边：“应是人祸了。”
说话间，突然房外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农妇顿时吓得腿软，却被纤阿一把扶住安置坐下道：“姑妈莫怕，今日有我与哥哥在，就算是地府阎王来了，也要给两份薄面，况这人间鬼蜮？”
外面的声音很快就止歇了。
纤阿冷笑了一下，而后坐下问道：“姑妈，这曹家看来不大，若是她嫁的是二房四公子，又确定住在这里，应该住得不远才是。你可有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