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尧笑了一声。
然后同她解释,“此时不宜起干戈,若真是碰上了,这些马匪,他也只能依法处置。”
陆泱泱想了想,很快想清楚了其中关节。
他们剿匪的动静不小,即便是这个地方隐蔽,但是毕竟是桐州的地盘,大哥没有军令擅自离开驻地,若是被人参一本,且在如今这个朝中局势紧张的关节,各方势力纠缠,很是麻烦。
顺水推舟把这个功劳送了,桐州总兵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若是不接,闹到朝中,盛君尧越俎代庖是有错,但桐州放任匪贼作乱,就马帮这两年在桐州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算起来,别说桐州总兵,上到桐州知府下到黄沙渡的县令,整个桐州的官员都得被责难,代价太大,扯皮起来也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着好处。
若是接了这功劳,便等于是默认了剿匪之事,就必须要按照规矩,上报朝廷,依法处置这些马匪。桐州总兵不管是不是情愿,从盛君尧手中接了这功劳,就得认这份情,不能再起事端。
这是阳谋。
别说桐州总兵知道了他们剿匪的事情,就算不知道,盛君尧也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才能将这件事顺利过了明路,既能处置了这些马匪,又警告了桐州总兵,一举数得。
虽说是白送了桐州总兵一个功劳,但是也顺利切断了官匪勾结之事,至少短时间内,桐州总兵不敢再在这一块动歪心思了。
但明明是桐州总兵勾结马帮,现在还要把功劳送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爽。
陆泱泱小声嘀咕,“便宜这帮蛀虫了!”
见她明白过来,盛君尧笑道:“麻烦解决了就好,官场之上,有些事情在所难免,我现在倒是恨不得立刻回去,看看你带来的那些种子。”
陆泱泱得意:“等回去一定会让大哥大吃一惊的!”
自从闻人景将种子带到长央县开始,陆泱泱就断断续续跟盛君尧有通信,运送到西北的这批新种子,是他们实验了半年多的产物,但到底两地环境差距还是有点大,不止盛君尧盼着,陆泱泱也十分心急,希望能早日抵达西北,赶上春耕。
“拭目以待!”盛君尧微笑。
“那这里就交给大哥了,我去看看常山的伤势,顺便审一审他,前天晚上屠九英带我去过对面的山下,我怀疑那里也能通行,到时候让我的人带着常山从那里走,保准不会被发现踪迹。”陆泱泱说道。
“好。”盛君尧点头,“待会儿这里收拾好,我叫景朝去找你。”
陆泱泱转身去找黄苏木。
蔺无忌不远不近的看着她跟盛君尧说完话,又风风火火的跑了,精力好似永远都用不完似的。
常山肩膀上中了一箭,处理伤口要拔箭,他们便将人安置到了旁边的一个屋子里。
陆泱泱赶到的时候,黄苏木已经拔出了箭头,正在清理创口。
常山痛的满面苍白,看见陆泱泱过来,神色复杂,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一个世家千金,怎么会医术?”
要不是陆泱泱医术实在是好,好到解决了普通大夫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让屠九英生出了她一定是神医的固定认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受骗。
这姑娘装的天真无害,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谁能想到,她能用出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不怪屠九英被雁啄了眼,就是他几十年的阅历,自认什么人都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怎么会有这么损的大夫?
这哪是常人能想出来的招数?
陆泱泱问他:“你很好奇?”
常山忍着痛,吐了口气,“人不可貌相。”
陆泱泱点头:“这你倒是说对了,确实人不可貌相,在见到屠帮主的时候,我也十分好奇,如何英姿飒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想不开成了马匪?”
常山眼神复杂,尤其是想到这姑娘先前还一口一个九英姐姐,转手却能毫不犹豫的取人性命,但想想自己这辈子经历的,这些又哪儿到哪儿?
他自知自己这次是万万逃不过了,也彻底失了心气,竟是同陆泱泱讲起故事来,“帮主……九英她自幼便是马帮帮主的女儿,她也身不由己。”
常山被马帮的老帮主所救,在马帮待了十六七年,对屠九英幼时的事情,也知晓一二,尤其是他刚到马帮的时候,听闻屠九英刚刚丧母,他便多问了几句,大致也能拼凑出她的童年。
但陆泱泱听完他讲的故事,却是禁不住泛起一抹恶心。
她终于明白,她所看到的屠九英,为何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她先前并不是很理解,屠九英身为女子,有野心,有魄力,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同样身为女子的那些姑娘们,没有半分同理之心。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
她在马帮长大,身为帮主的女儿,她便理所当然的被马帮的恶所同化,她看不见自己母亲受的苦,只怨怼母亲对自己的不亲近,仅仅因为不亲近,便学着那些压迫女子的男子一般,去压迫那些同她母亲一样的女子,以此来证明,自己与那些女子不同。
她不想要重复那些女子的命运,便选择成为压迫者。怪不得她想要利用蔺无忌来进一步扩张自己的权势,她不过是在用这种手段,让自己成为另一个父亲,她觉得自己可以比自己的父亲更强,然后将父亲那些肮脏的手段,用的更加淋漓尽致。
她所谓的野心也不过是虚妄,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模仿。
模仿恶人,成为更恶的人。
陆泱泱忍着心里的不适,问常山:“马帮的马,是不是养在北面的山后?”
常山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抿紧了唇。
“看来我猜对了。”陆泱泱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试探道。
“你……”纵然现在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但是常山仍旧是想不通,屠九英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陆姑娘,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泱泱像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开了口,“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