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兵哨第一队至第五队，出列！”江雨随即下达了命令，很快五个炮兵小队都站了出来，连同队长在内一共二十五人。
此时已经是未初时分，距离炮战开始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voc舰队左舷175门重炮总计射出了近2000发实心炮弹，全是冲着山下炮垒来的，暂时还没有向山上的镇海堡开火。
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开战不久后战场上就硝烟弥漫，炮战双方的命中率都不算高。截止到目前为止，会友公司一共有七座炮垒被打哑了，其中有两座是炮车被毁，已经不可能再恢复战力了。
另外五座则是炮手伤亡过半，剩余炮手在无法继续开火的情况下退回了山上。这五座炮垒只要派出新的炮组前去接管，立即就能继续开火。
江雨分别给五个炮兵小队分派了任务，五队炮兵随即下山，接管那五座炮车仍然完好的炮垒。
为了激励士气，江雨本人也随第一队下山去了。炮兵哨其余小队则在两位副官的率领下继续在山上待命，随时准备去填补山下炮垒的人员缺口。
随着第一拨增援炮兵的抵达，会友公司这边的士气又更盛了一些，海面上淤积的硝烟越来越浓厚。voc那边几乎就是在盲打了，毕竟炮垒的目标远比战舰要小，隔着浓厚的硝烟更不容易看到。
与此同时，荷兰人的铸造火炮也开始过热，发射频率渐渐下降。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对面的炮声渐渐停止了，九条战舰依次从硝烟中驶出，林海在山上用肉眼都可清晰看到。
“红毛被打退了！”蝰蛇兴奋地叫了起来。
“估计是要恢复机动，重整队形后再用右舷与我们交战。”林海却摇了摇头，他说着再度拿起望远镜查看voc舰队，只见九条战舰的露天甲板上都是一片狼藉，很显然对方的人员伤亡并不在己方之下。
看来岸基火力对舰炮的优势确实是很大，会友公司的炮手们虽然打不出九倍于对手的效率，但是三倍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改变不了战事的结局，哪怕不考虑火炮比例进一步失衡对战局带来的影响，就算后续交火中双方的战损一直相当，那voc也可以用损失三成火力的代价将社寮岛炮垒全部打哑——这里的三成还只算了左舷火力，没算右舷。
voc舰队前桅和主桅仍然是只挂上帆，乘着横风向西行驶，在小鸡笼屿处调整航向驶向西北外海，这是为了避开桶盘屿炮垒的射界。
在与基隆港拉开足够的距离后，卡庞蒂尔下令顺风转向，舰队完成调头后，以远迎风再一次向社寮岛扑来。这一次他们是自西向东航行，在接近小鸡笼屿后再次调整航向，改为与社寮岛海岸线平行的横风航行，交战面从左舷变成了右舷。
voc舰队从恢复机动到重新杀回战场的过程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林海在社寮岛上用望远镜全程观看，敌舰队在顺风转向时没有采取跟随先导舰的航行策略，而是选择了各自转向。
这样做的好处是转向过程更快，但不可避免会带来队形的混乱，或许卡庞蒂尔是为了节省时间，以便尽快结束战斗。林海仔细观察了voc各舰的转弯半径，可以看出海军部战舰的操纵性确实要比对方明显强不少，这就是舵轮和上缘斜桁帆带来的好处。
不过，从后续重整队形的过程来看，voc编队航行的经验显然十分丰富，重整队形的过程很快，这表明他们的水手都很熟练，无愧于海上马车夫之名。
由于双方停火了小半个时辰，此时海面上的硝烟基本都被海风吹散，战场视野再一次变得开阔起来。
voc舰队仍然是在离社寮岛一里远的地方下锚，并没有逼得太近，显然还是对会友公司的火力心存忌惮，打算凭借压倒性的实力再打一轮消耗战，然后再见机行事。
新一轮的炮战开始后，voc重整队形的好处很快就体现了出来，他们的火力又像开战之初一样猛烈，相当于是满血复活了！
毕竟荷兰人的右舷火炮全都完好无损，且从未开火，在过热之前可以打出爆发性的射速。会友公司这边被摧毁的火炮却无法恢复战力，还能开火的虽然射击频率有所上升，但终究无法达到开战之初的射速。
voc舰队趁着视野还算清晰的当口，抓住时机一通猛轰，没过多久又将社寮岛山下的炮垒打哑了好几座。
林海于是又陆续派出好几个炮组下山增援，此时他身边已只剩下五个炮兵哨小队外加两名副官了。
“总座，属下请求下山！”炮兵哨副哨长高驴子向林海请命，他就是当初在东山之战时擅自开炮被江雨训斥的那名炮长，天启五年在濠镜被米格尔招聘上船的。
两年的陆军部生涯已经洗净了高驴子的一身痞气，他如今已成为江雨的得力助手，除了不愿意学识字之外，其他方面都让林海十分满意。
“没有必要。除非是江哨长战死了，否则你下山也没什么意义。”林海拒绝了高驴子的请求，这种炮战没什么指挥可言，将官在前线就是来回走动激励士气，但一旦被打死了反而可能让士气受挫。
“属下是海军出身，山下那些海军部炮长有不少都是属下的老相识。”高驴子继续请命。
“成，你下去罢！”林海听了这话后终于同意了，此时山下的火炮仍有一大半是由海军部炮手在开火，而江雨却从来都和海军没有交集。从这个意义上讲，派高驴子下山还是有好处的。
于是高驴子立即下山，和江雨一样来回走动给各炮组打气。不久后，一门七斤炮在他身边炸膛了，仅剩的三名炮手被一次性带走，高驴子侥幸没被炸死，但脸上却全是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相邻的两个炮组明显受到了影响，炮手们的动作都颤抖起来，其中一名炮长停下瞄准，对高驴子喊话道：“驴哥，你没事罢？”
“鸟事都没有，让老子也来打一发玩玩！”劫后余生的高驴子抹了抹脸，气定神闲地走到那炮长身边。
高驴子代替炮长瞄准，接着亲自击发了那门火炮。点火的那一刹那几名炮手明显身子都在往旁边躲，唯有高驴子仍然是纹丝不动，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老子这发肯定打中了，回头你得请兄弟喝酒。”高驴子拍了拍那炮长的肩膀，接着向另一座炮垒走去……
两刻钟过后，又一门七斤炮炸膛了！
长时间的炮战让炮手们都疲惫不堪，再加上战场上的紧张环境容易让人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会在炮膛未清理干净或冷却不够的情况下再次击发，这时炸膛就很容易发生了。
炮战中没什么比炸膛更可怕的事了，遭遇炸膛的炮手们都死得很惨，甚至相邻炮组也有一人被波及受了轻伤。
于是逃兵再一次出现了，受了轻伤的那名炮手发狂了一般地向山上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惨叫。这个炮组的炮长早就战死了，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没命地往回狂奔。
“杀！”林海向蝰蛇下达了命令，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悲悯……
这几名炮手从开战之初坚持到现在，连番苦战已是不易，但却在此时因邻炮炸膛而心胆俱丧当了逃兵，虽然可惜却也不得不杀。
几声枪响传来，林海亲眼看到几个逃兵都倒下了，不由得失神了一瞬，之后才继续下令：“炮兵哨第二十队，下山增援！”
这已是陆军部炮兵哨最后一个小队了，江雨的另一名副官李大白上前请命：“总座，属下请求与第二十队一同下山！”
此时江雨和高驴子都还没死，李大白下山其实用处也不大，只会增加军官阵亡的几率。
“去罢……”林海缓缓点头，炮兵哨全员都在前线苦战，李大白若是自始至终都在后方看戏，今后怕是也不好面对手下官兵了。
“必死！”李大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再度喊出了炮兵哨全体将士一齐呐喊的那句口号，随即转身坚定地向山下走去。
“且慢……”林海对着李大白的背影喊道。
“属下绝不肯苟且偷生，请总座成全！”李大白站住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本座不是叫你回来，是叫你给将士们带去军令。”林海走到李大白身旁，“接下来不许使用强装药，另外各炮组要多清理一次炮膛，待火炮充分冷却后再击发。”
七斤炮的口径在舰炮中是偏小的，为了增强威力，会友公司的炮手们也和明军一样用的是弹药同重的强装药模式。这也就是仗着锻铁炮足够皮实，否则炸膛的风险将会高出天际，毕竟火药装得多就意味着膛压会更大，而且散热问题还会更加严峻，炮身过热也会带来强度的下降。
这场炮战已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山下的七斤炮已有两门炸膛。说实话薄管子的锻铁炮压根就不是干这活的，这玩意本就是嘉靖年间为了应对蒙古人开发的轻型野战炮，临敌之际也就指望它打一发了事，毕竟对手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
到了崇祯年间，后金屡次在关内肆虐，再加上农民军也在不停地攻略州县，锻铁炮因其成本低也被广泛用于守城。守城火炮往往需要持续发射，此时锻铁炮容易过热的问题就暴露无遗，但各地官兵仍墨守成规使用强装药，炸膛事故就屡见不鲜了。
为了追求杀伤力，现在会友公司也是用强装药模式持续开火，很明显这已经难以为继了。再不减少装药，只怕炸膛率会直线飙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