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正寂寂无声之际，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好热闹啊，这才对嘛，商业谈判就该是这样，寸土必争，锱铢必较，到了下笔签字的当口，还紧要牙关，犹自厮磨，这才是好样儿的！”
而揣测终归至是揣测，陈老板也并不能确准梅山、银山各自暗里的筹谋。
陈某人的心情能好，那真是见鬼了呢。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会同程专员，第一次向蔡行天汇报百年租借条件时，蔡行天正在磨墨，准备写字，闻声直接把那装了半盏墨汁的砚台，劈手砸了过来，浇了二人裤脚一滩，喝骂道，“我蔡行天身上软的地儿不少，就骨头硬，这种条约你们也敢拿来给我，周佛海说汪精卫么！”
可如今，陈老板要求蔡行天在那堪比辛丑条约的合同上落下大名，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瞧见宋书记那一对血红的眼珠子，李老板微笑道：“既然宋书记不愿去请示，那就劳烦程专员你去！”
程专员面色惨白，宋书记汗如雨下，王晋西莫名其妙，薛老三云淡风轻，李、陈二人连连冷笑，心念万端。
那声音闻闻润润，如夹春风，透耳便是难言的舒坦，像春风拂摆了柳条，轻扰着鼻梁。
此刻，再诈出二人心中诡计，陈老板心中的怨愤简直到了顶峰。
条约如此上不得台面，可梅山、银山既然敢拿出来，显然是经过蔡书记点头了的，既然如此，劳动蔡书记署下大名，似乎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毕竟，他王某人要的无非是薛向的愿望落空，至于蔡书记会否生气，去请示的是宋书记，又不是他王某人，吃排头也轮不着他不是。
蔡行天怔怔沉默了半个多钟头，喟然长叹，“罢了，随你们弄去吧，虽然炎黄血脉，到底不是中国人！”
可即便是批准了，蔡行天也决然不会过问此事，巴不得忘了才好。
程专员顶着一张紫赤的脸庞，压住心头滔天风浪，强辩道。
李老板的意思很明显，二位不是说我李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若心中没鬼，你们倒是请蔡书记在那份不是骗人的合约上落下大名儿啊！
李老板此举，算是掐准了宋、程二人的死穴，宋、程二位便是连狡辩也不能。
王晋西自然明白此次梅山、银山给出的合约有些上不得台面，让蔡书记签名，十分不妥，可他一番话没说完，陡然瞅间陈、李二人现出冷笑，微微皱眉：“罢了，罢了，稍后，让宋书记请示蔡书记就是！”
而那边的柳总理早在摄像机的跟随下，进得会场中心，开始和爱国侨商亲切握手、交谈了，待场中人群稍散，薛向这拥在一处的六人，自然倍加显眼起来，尤其是六人不住发言，各自神情激动，简直就是灯塔。
“有什么条件，李先生尽管说，尽管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即便有些小小分歧，也别伤了和气。”
那西装男子面目甚是年轻，额头饱满，皮肤白皙，望之如五十几许，但鬓角生霜，却凭空让他显老了不少，不用介绍，谁都认出了这位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柳副总理。
却说，柳总理一声问出，宋书记、程专员，陈老板，李老板，王晋西齐齐傻了眼。
可此时，陈老板因为受不得宋书记讥讽、威胁，反唇相讥，试言相诈。
李老板心念一转，面上竟现出笑来：“喔，那倒是我和陈董小人之心了，若是如此，那我有个要求，若是二位同意，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本来嘛，方才陈老板自认在占理的情况下，已经一让再让，始终想保住双方的体面。
“陈老板说这话，那就真没意思了，人心险恶，何至于斯？想我银山堂堂一级地方政府，既然签订了合约，自然会严守章程，按合同办事，你这无端指责，到底从何说起，你即便是想出尔反尔，也请编个好借口！”
事已至此，宋书记已然惊恐交集，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必定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李老板道：“没别的，若是梅山、银山还有意与我和陈董合作，合作条款就按照先前谈妥的，咱们就不变了。”
就好比，宋书记是他一不怎么样的朋友，怀着机心，找他帮忙，他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不曾想，半路察觉了这朋友的机心，但又不愿伤了朋友间的面皮，就出言婉拒，哪知道这朋友却义愤填膺，语出威胁，还倒过来说他陈某人不地道。
当下，柳总理便调转步伐，朝这边行来。
话至此处，王晋西、宋书记、程专员脸上齐齐露出喜色，不成想李老板话锋一转，“只增加一条，若梅山、银山真有诚意，我希望在合同上，除了落下宋书记、程专员的大名外，还烦请蔡行天书记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