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王御史青筋暴起的脖颈因怒意涨成猪肝色,死死盯着崔彦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再不回应,就彻底败了!
“陛下明察!温尚宫乃是崔御史嫡亲外甥女,臣也怀疑他蓄意包庇!”
话音未落,崔彦已冷笑一声,“王御史既指本官偏袒,那倒要问问,温尚宫方才所言,哪句不实?所引祖制哪条有误?”
王御史喉头滚动,额角冷汗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今日命他弹劾温以缇之人,却在途中,轻咳出声时。
王御史如遭雷击般浑身僵硬,喉间几不可闻地吞咽后。
随即他咬了咬牙,扑通跪地,官帽歪斜,“回陛下,臣臣确实不知女官考核细则已得圣裁。只念及那些受罚女子名声有损,又见温尚宫年轻气盛,不敬尊长,恐其行事孟浪坏了朝纲体统”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至于祖制律法,是臣疏忽懈怠,请陛下责罚!”
王御史几句不知细则、疏忽祖制,倒也能搪塞考核流程与女官制度的责问。
可当触及《大庆律》,他却再不敢胡言,身为御史,若连律法都能推说不知,那这乌纱帽,当真白戴了。
温以缇垂眸望着下跪的身影,心底暗自思忖。
这朝堂上果然未有庸碌之辈,此人能在众目睽睽下当机立断,自断枝节以保根本,这份审时度势的狠劲,比起那些死撑到底、徒留笑柄的迂腐之辈,倒是高出许多。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急步出列,“陛下容禀!王御史任职十载,素来恪尽职守,此番或因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不知者无罪,恳请陛下念其往日功绩从轻发落!”
而也敌对势力见状立即回应,“一时情急便能践踏律法?御史本应明镜高悬,他却偏听偏信、颠倒黑白,不严惩何以立威?”
“方才王大人急着给温尚宫扣的帽子,如今自己踩进同个泥潭,倒想起求宽恕了?”
“王御史弹劾虽有失察,却也是忧心女官乱政,这份忠君之心不可抹杀!”
“好个忠君!查无实证便敢构陷重臣,分明是把弹劾当泄愤!今日不治他,往后都察院人人都可拿奏疏当私刑?”
两派官员各执一词,争吵声浪几乎掀翻殿顶。
有人叹息斥其身为言官却道听途说,也有人阴阳怪气地暗指崔彦护短。
争执中,正熙帝龙纹广袖缓缓抬起,刹那间满殿喧闹如沸的争论骤然掐断,唯有王御史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正熙帝垂眸凝视阶下瘫软如泥的身影,“既已认罪,朕便不再多言。然你身为御史,不思熟读律法、明察秋毫,仅凭臆测便妄议朝堂,德不配位,有负言官之责。”
他指尖轻点御案,“着即刻革去御史一职,调往太仆寺…便降为七品主簿,好好在厩中磨练些眼力。”
话音刚落,王御史…王主簿立即瘫软在地,喉间泛起腥甜。
为官十几载,他一步步熬起,步步钻营才攀上五品的高位。
而御史的身份,更增添了他的地位,就连那些高位官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唤一声“王御史。”。
可如今,这一切化为泡影。
太仆寺七品主簿…他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地方别说参与早朝,往后连宫墙都难再踏进一步。
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想打压一个新晋女官,怎就落得这般下场?
喉间溢出一声呜咽,混着血沫滴在官袍上,洇开一片暗红,恰似他支离破碎的仕途。
王大人很快面色惨白,双腿发软,被殿中侍卫架着拖了出去。
如今他再无资格踏入朝堂,随着他的离去,殿内官员迅速重整队列,恢复朝会秩序。
温以缇依旧神色淡然,稳稳站在尚书之列,身姿挺拔。
经此一战,再无人敢轻视于她,而那些本准备继续弹劾的官员,纷纷将写好的奏书悄悄藏回袖中,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很快,早朝散了。
正熙帝起身离殿,温以缇随着群臣跪地,齐声高喊“恭送陛下”。
待帝王身影消失,众人方才起身,缓缓离开了金銮殿。
温老爷等人立刻围拢过来,崔彦率先笑着夸赞:“不愧是我的外甥女,当真是铁齿铜牙!我看你该来我们都察院才是。”
这时,温昌柏面色凝重,盯着温以缇许久,这才认真嘱咐道:“你要小心,那王大人是冯阁老的人,这次弹劾分明是冯阁老授意。你与他们彻底结仇了,日后早朝务必谨言慎行。”
温老爷有些意外地看向糊涂儿子,欣慰于他难得的稳重,倒是有了几分当爹的样子。
崔彦也郑重地点头,安慰道:“缇儿放心,姓王的不过是枚弃子。他为冯阁老做过不少事,但也不值得对方为他个五品官彻底翻脸,更别说如今也无任何用处。
他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我。他们往后自顾不暇,没功夫再对付你。”
说罢,崔彦眼神锐利如鹰。
温老爷见状,看了崔老爷一眼,随后神色凝重:“这次恐怕不只是冲着缇丫头来的。”
众人脚步一顿,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温老爷边走边压低声音:“彭阁老与冯阁老争夺首辅之位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咱们温家与彭家是姻亲,冯阁老那边早就在找机会打压我们,只是一直未能得逞。”
他看向温以缇,眼中满是忧虑,“如今缇丫头崭露头角,倒给了他们现成的把柄。”
温以缇轻轻颔首,方才唇枪舌剑间,她便察觉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弹劾一个刚来的女官?不过是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