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要有人这么闹,江樾再喜欢也能立马甩脸走人,现在却不恼,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没了声,他才开口,“哭完舒服点了?”
“嗯……”周京霓吸鼻子。
江樾点头说那行,手推动她一下,挽袖口往屋里走,脚步在看见那堆酒瓶时凝滞一下,目光又没什么反应地一带而过,“政治上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鹿死谁手,这事得认命。”
“你别说那么轻松。”周京霓把气撒到灯光控制面板上,“啪”地关掉大灯,“如果你摊上这事未必比我冷静。”
落地灯是暖黄,这一下房间黑了一圈。
江樾摸出烟叼在嘴上,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嘴角笑得烟支跟着颤动,环顾了圈四周,朝阳台方向走去,手稍用力,猛推开门。
风呼地涌进来。
他吊儿郎当地抵上门框,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火柴,拆包装时偏头往楼下看。
周京霓听见动静往那看,模糊的黑夜,这张脸立体感不那么重,抹掉一分江樾身上最危险的气息,但骨子透出来的阴鸷狠绝是掩不住的,就如他所说,眼睛骗不了人。
想着想着,也就不自觉地多盯了几秒。
“嚓”一声,火焰跳动。
江樾感受到一束探究的目光,抬眸睨来时的方向,捻火柴的手指甩了下,零星火光熄灭,他指尖夹着烟,在烟雾缭绕中昂起下巴,眼底笑意耐人寻味。
“你刚刚说我未必有你冷静?”他轻笑。
周京霓语气平平,“没有。”
江樾嘴角扬了扬,并不着急说话,继续看外面,烟燃至一半时,才慢慢开口。
“七岁那年我从新加坡回泰国过暑假,结果在陪母亲和外公去北大年主持活动时,被绑架到大马的婆罗洲,差点脱水死了,你猜谁干的?”他说这些事时,眼神毫无波澜,好似在叙述普普通通的尘埃过往,周京霓猜了几次都不对,最后听他继续说:“是我亲叔叔,小时候最疼我的人啊,还是看着我长大的……挺有趣吧,就因为和我父亲产生了利益冲突。”
周京霓有些错愕,“亲叔叔吗?”
“是啊。”
“你都差点没了还有趣!警察当时抓到他了吗?”她语气认真地追问。说完又觉得哪不对,他们这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物,应该不会靠报警解决问题吧。
“死了。”
“我爷爷亲手杀的。”
“他不允许亲兄弟反目成仇,可人一旦滋长这种仇恨就回不去了,那解决不了事,就只能解决制造这件事的人了。”江樾比了个枪的手势,瞄准空气,唇畔翕动,发出“biu”的气声,好似在回味。
他突如其来这么几句直接的回话,周京霓张了张嘴,正扯垃圾袋的手僵在空气里无处安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有点无法相信。
又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些。利益至上的人怎么会在意比纸薄的亲情或友谊,所以沈家只是站在周家对立面了而已,安慰她沈逸别无它择吗。
正巧,手机响了。
江樾毫不避讳地当她面接起电话,
虽然听不懂泰语,周京霓还是习惯性地主动避开,搓着塑料袋口往茶几走,背对他蹲在地上整理桌面,小心翼翼地归拢垃圾。
可一个不留神,手没抓紧袋口,几个玻璃瓶轱辘轱辘地滚在地板上,碰撞后发出叮当咣当的刺耳吵声,还有几滴红酒液溅到地毯上,她连忙拿纸擦。
但无论如何都擦不掉印记,她摸着那撮染红的羊毛,有点气馁。
突然手臂多了股向上拽的力量,江樾听着电话,一手捞起来她,手机往旁边偏了偏,对她讲中文,“省点力气吧,明天早上我找人过来帮你清理。”
“你掏钱吗?”周京霓弯腰扶正酒瓶。
江樾气定神闲地横躺到沙发上,“包我身上行了吧。”
“好!”哪有抢活干的道理呢。
周京霓乐得如此,把垃圾袋放到厨房,低血糖导致时不时腿软,她几乎是倒在懒人沙发里的,整个身子裹在里面一动不动了好一会,直到江樾结束了那通长达半小时的电话,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江樾撑着脸看,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她小脸皱起眉头,呼吸有些急促,眼角湿了,他撩了手机,小心拨开她的头发,忽然听到一句模糊的梦呓。
“——我想你了。”
他手僵了,扯了个自嘲的笑。
凌晨三点。
ig爆了条动态,微博直接携词条疑似loren女朋友照片冲上热搜。
一张照片,三分之二是落地窗外的悉尼夜景,右下角露出半个女孩沉睡的侧颜,小臂压在脸下,发尾凌乱地散落到地上,长腿蜷缩在薄荷绿睡裙下,脸被打码。
整张照片,灯光稀落,入目三分全是温馨。
配文只有一个表情: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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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樾来悉尼起,周京霓的酒都被丢了,大早上被拽去晨跑,可她那会虚的跑五百米就喘粗气,只能坐在咖啡店门口等他回来。
然后两人一起吃早饭,他为了演唱会保持肌肉线条,会在健身房待两三个小时,她就看书,可总走神,看个一字半行就放空了大脑,想起沈逸。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无论如何也不行。
后来江樾也发现了这件事,他倒不做评价,只是每天晚上开车带她兜风,沿着海岸线公路,无目的地开。
海风灌在笑声里飞扬。
有次路过麦当劳汽车店,她去厕所,出来时在草丛瞧见一只流浪小猫,有点脏但眼神清澈得惹人怜,还总喵喵叫,她忍不住去买了盒鸡块喂给它,过了会儿,抬头看见江樾在看自己,然后他胳膊伸出敞篷,一只手接过来两个甜筒,单手打方向盘开到她面前停下。
他递给她一个,头往副驾一带,“别摸了,说不定有寄生虫钻你身上。”
“哦,那等下去哪。”见他在调导航,周京霓把小猫拎回草丛待着,垫了餐巾纸接过甜筒,趴着车窗探头往里看,“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