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动作很麻利，沈憬吃午饭前交代下去，睡了个午觉起来，她就来回话了。身后带着几个高壮婆子，抬着两个箱子的账本。
恰巧这时，丫鬟来报，三个掌柜已到了前院书房。
沈憬也不急，只吩咐红绫和绿萼开了箱子，教她们看起账本来。
前院书房内，三个掌柜面面相觑，心中也是没底。三娘子命他们来回话，却把他们晾在前院一个时辰，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他们以往来交账，林姨娘只问钱管事的话，有什么事自有钱管事顶着。
钱管事是赵妈妈的表弟，赵妈妈又是沈老夫人十几年的心腹。
眼下林姨娘虽不在府中，过一阵子四娘子好起来，总归要回府的。想到这，他们倒也不慌，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这时，沈憬施施然进了书房，在软榻上坐下，便笑着问打头的那个，“你是哪个铺子的掌柜？”
那人忙恭敬回道：“小人是瑞泽香料行的掌柜孙斌。”
沈憬心下便有数了。这孙斌是钱管事的连襟，眼下这般气定神闲，约莫还觉得钱管事能保得住他们。
“今日叫你们来，原是看了账簿，发现铺子的账有些问题。”
三个掌柜哪还坐得住，纷纷站了起来， 云锦绸缎庄的张掌柜和瑞草药铺的刘掌柜齐齐看向孙斌。
沈憬见他们这般情状，便知这孙斌是三人的主心骨。
孙斌忙上前一步，“三娘子何出此言？小的们自是尽心竭力办事，如有不妥之处，也请三娘子示下。”
先前府上来要账本，他早与钱元明通过气。
钱元明只不紧不慢地笑了笑，“三娘子想查，你就让她查，有什么可紧张的？莫非你账没做平？”
孙斌点点头，“自是做平了，只是……”
钱元明浑不在意，“三娘子年纪尚轻，又才回京不久，能懂什么生意往来上的事务？你胆子大些，别畏首畏尾的，反引人猜疑。”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再说了我表姐是林姨娘房里的管事妈妈，即使有点什么，她也会帮我遮掩。更何况这些钱也不是我们自己得了，都是孝敬了主子的。”
孙斌心里仍是没底，“要不先让赵妈妈给庄子上送个信？”
钱元明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瞧你这点出息，什么事都没有，给林姨娘送什么信？四娘子眼下还病着，林姨娘哪有心思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孙斌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个理，暂且放下心来。
可此时的孙斌却是一颗心悬在半空中。钱元明说三娘子不懂生意上的事，可今日所见，却是大相径庭。
总账缴上去不过一两个时辰，府里就派人来取细账。莫不是这三娘子已看出他们几个铺子有问题？
孙斌额头冷汗涔涔，偷偷瞧了眼那两个掌柜，他们一脸茫然，此刻还望着他……
三人脸色都不好看，心中各有各的惊慌，只是都不说出口罢了。
沈憬看着三人的眉眼官司，越发肯定他们互相勾连。按死了这个孙斌，其他两人也翻不出多大浪来。
她轻啜一口茶，“瑞泽香料行那样大一间铺子，又是开在重仁坊那样繁华的地方，去年一整年的入息才一千贯，孙掌柜可以说说怎么回事吗？”
孙斌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香料价格起伏不定，去年不知为何，不少香料进价都涨了三四成，小的们若一下提了这么高售价，怕是会劝退客人，只能勉强保本，利润自然就低了。”
沈憬也不急着反驳他，“孙掌柜，铺子里在售的香料有几种？”
孙斌神色稍微松了些，“回三娘子，店里常卖的有七八十种。”
沈憬笑了笑，“孙掌柜的意思，七八十种香料进价竟都涨了？”
“也有进价下跌的，只不过都是些艾草之类的低价货，就是跌了也补不回差价。”
沈憬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听着倒是那么回事，不过她前世打理齐国公府，见过精明干练的掌柜不在少数，这点说词还唬不住她。
“如此说来，这生意委实不好做呢。”
孙斌大喜过望，原来三娘子当真好糊弄，他忙笑着应和：“三娘子所言甚是。”
“既如此，也不好勉强，我还是另寻一个会做的来接替你吧。”
不怪沈憬动怒，她的耐心本就有限，把他们叫来已是给了一次机会。
奈何他们不知收敛，还扯这些拙劣的借口，把她当个傻子来哄。
未进书房前就收到消息，府里有人偷偷往庄子上送信，想来这些人还巴巴地等着林姨娘回来作主呢。
真是不知所畏。就算林姨娘能回来，眼下也由不得她作主。
孙斌的表情瞬间僵住，这三娘子是什么路数，这就要把自己打发了？
其他两个掌柜也是目瞪口呆，这将军府是什么卧虎藏龙之地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都这么雷厉风行。
孙斌也没露出什么明显的错处，怎么三言两语就被换了？
孙斌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他噗通一声干脆跪下，却是梗着脖子：“三娘子，小的不知哪里得罪了您？”
“有些事情说的太直白就没意思了，还是你们希望我去柜坊查存兑记录？”
三个掌柜皆是如遭雷劈，忙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铺子里的账可以作假，可柜坊的存兑记录是没法作假的。
三人眼见事情瞒不过去，忙一五一十全招了。
原来也不过是两套账的做法，一本是实际收支，另一本交上来给她的是假账。真账也是按照规矩来的。
他们本也没有拿多少，不过是按钱管事吩咐作了假账，该缴的钱一分不少。反正只要能保住他们的位子，上头怎么孝敬主子，他们又管不了。
便是真的查出来，他们也只是听令行事，钱大多也是进了主子的口袋。
沈憬淡淡扫了眼他们三个，“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既是假账，我收到的便只有假账上列的数目，即使这钱没进你们口袋，你们还是脱不开一个欺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