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怔怔地望着铜镜，镜中人面白如纸，发间隐隐有了几根白发。
“是啊，可惜老天不帮我。”
“娘，您这是何苦？您就这么恨二叔？”
顾氏似是想起什么，眼中嫉恨更甚。
“当年那么多世家子倾慕于我，求亲的人都快将我家门槛踏破。偏偏他对我不屑一顾，我堂堂礼部尚书嫡女，出身相貌样样拔尖，哪里配不上他？他不是承袭不了爵位吗？我偏要嫁给他大哥，狠狠将他踩下去。”
沈嘉宇一听，猛地将她身子掰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剧烈摇晃她肩膀，“娘……你……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会对二叔……”
此时，房门被从外推开，寿安郡主脸色铁青，由沈憬扶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侯夫人秦氏。
沈嘉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心跳如擂鼓，巨大的冲击和羞愤几乎将他淹没，恨不得立即晕过去，便不用面对这样的难堪。
未等他开口，便见沈憬嘴唇翕动，冷冷说道：“大伯母好手段，这么多年想必演得很辛苦吧？”
顾氏神情木然，拍开儿子一双手，冷笑道：“那又怎样？还不是你们蠢，一个二个都相信我温良恭俭。也不想想我对着一个死老太婆和无能夫君，
既要倒贴嫁妆养家，还得应付那些莺莺燕燕，焉能心平气和，毫无怨言？”
沈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氏，凉凉道：“这样啊，看来大伯母这些年还有不少壮举，我们不如去公堂上接着聊吧。”
“三妹妹，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沈嘉宇怒目圆睁，旋即挡在顾氏身前，“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非要闹上公堂？”
“这话你跟京兆尹的官差们去说吧。”
正说着话，院外便跑进来一队官兵，为首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捕头，一袭青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长刀，一张线条锋利的脸，不怒自威。
他恭敬朝寿安郡主揖了一礼，“卑职林仞见过郡主。”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官兵进去逮人。
沈嘉宇死死将顾氏护在身后，声色俱厉道：“你们干什么？我母亲是圣上钦封的诰命夫人，无凭无据，你们就上门抓人，是当我们宣平侯府没人了吗？”
此言一出成功唬住一众年轻捕快，几人面面相觑，回头请示道：“头儿，您看这……”
林仞一个眼刀甩过去，果断下令，“带走！”
沈嘉宇低喝道：“你们敢！”
沈憬上前两步，讥笑出声，“为什么不敢？二哥哥不会以为方才你们母子的谈话，只有我们听到了吧？”
沈嘉宇后知后觉，眼中满是愤恨，“你……你陷害我娘？”难怪他进门时，下人们脸色古怪，延晖堂里竟一个丫鬟都看不到。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待他腾出手来，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陷害？这些事不都是大伯母自己做下的吗？难道是我拿刀抵在她脖子上强迫她吗？”沈憬不怒反笑，眸中寒芒尽显，“还是二哥哥认为，你娘害我们家，我们只能生生受着？反抗了就是害她？”
“我……你……”沈嘉宇神情一僵，竟觉得无法反驳。
林仞看向一众捕快，“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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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兆府衙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旁听的百姓。
公堂上跪着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妇人，她脸色苍白如纸，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面上神情。正是昨日被收押的顾氏。
围观百姓有旁听过公审江洋大盗、贪官污吏的，难得见到贵夫人被押到堂上的，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之前就有传言宣平侯太夫人企图谋害郡主，原来是真的啊？”一中年妇人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问。
“可不是， 都抓来公堂上了，八成错不了。”旁边另一中年男子附和道。
“这毒妇是疯了吧？郡主是圣上亲侄女，她也不怕东窗事发牵连家族？”
……
“肃静！”惊堂木拍响，京兆尹端坐堂上，沉声道：“堂下所跪何人？”
顾氏低着头，声如蚊蝇，“沈顾氏，宣平侯太夫人。”
“小人是宣平侯府管家鲍平，小人要状告沈顾氏谋害我家主人宣平老侯爷。”中年男子跪在顾氏身旁，垂首恭敬道。
骤然听到家中下人居然敢上公堂告她的状，顾氏脸上满是惊诧，随即转为愤怒，也顾不上维持温柔娴良的形象，当即怒喝道：“你个刁奴，我平日待你不薄，谁给你的胆子诬告我？”
“安静！”惊堂木再次拍响。
京兆尹甄明诚年约三十来岁，素以断案如神著称。半个月前刚调回上京城，谁知这上任就接到这样一个棘手的案子，脸色难免不好看。
“沈顾氏，你可认罪？”
顾氏此时还是云里雾里，听到这一质问，总算清醒了一点，抬头看向甄明诚时，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夫君之死纯属意外。”
人群中却爆出一阵惊呼。
“天爷啊，这毒妇居然还谋杀亲夫？”
“谁说不是呢，成亲二十几年的夫君，说杀就杀，可真的是最毒妇人心。”
“老宣平侯虽然流连花街柳巷，待人还算亲和，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何至于要死啊？”
……
“安静！带人证。”
顾氏惊疑不定地攥紧手心，一节指甲被掐断，扎进肉里，渗出点点鲜血，她却感觉不到疼。“我是冤枉的！”
然而堂上无人理会她，不多时便听一声“人证到。”
顾氏一怔，缓缓回过头，竟是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巧云。脑中那根弦终于绷断了，当即跳起来怒骂道：“你个吃里爬外的小贱人！竟敢诬陷我！”
见她一副冲上去要吃人的架势，两名衙役忙上前按住她，“老实点！”
甄明诚一双眼探究地看向证人，“证人，你是与沈顾氏是什么关系？”
“民女是沈顾氏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