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身体里也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
他说的不对，他杀了你的全家，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求原谅，护国公，是啊，几辈子求不来的，但他却是无数血骨帮他垒起来的。
他怎么做的上去。
是的，叶老将军教导他忠君爱国没错，但同时叶老将军给教给了他正确的三观，和正直的人格。
他的人格，不准许他忽视这一切。
最后，他知道，妙医夫人沈燕宁，努力那么久，不是为了什么国公夫人，她那么努力，只是想要掌控命运，活的无愧于心，敢爱敢恨。
如果自己因为一个国公之位，就应下了，她会不会看不起他？
这一刻，顾南景才终于明白沈燕宁，之前特意寻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无论要你答应什么，你都要先问过自己的心，你若不想答应，就不要答应，否则你会后悔遗憾终生。
到死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那种。
顾南景缓缓闭上眼，而孝贤帝也给他这个时间，毕竟，这的确是个很难以抉择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护国公啊。
这是当年，皇室欠景家的，而景家也担得起护国二字的。
“想好了吗？愿意吗？”
孝贤帝蛊惑的声音传来。
顾南景忽然跪伏在地，然后迅速起身，道：“末将想好了。”
“哦？”
孝贤帝露出了几分奸计得逞的隐晦微笑。
却见顾南景眼眸坚定的道：“还请陛下恕罪，末将不能代替死去的人原谅，因为我没这个资格，你若当真想要弥补旧臣，就该为他们昭雪平反，若您觉的自己有错，那就发下罪己书，将一切公之于众，自有世人来评判，若景家在天有灵，也自然会看到。”
说完这段话，顾南景已经想好自己埋在哪了。
没有想象中的大声斥责。
也没有想象中的治罪。
后殿内，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而此刻，顾南景已经站起来了，无论生死，他都接受自己的命运，但眼前这个凶手，已经不配他跪着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心跳，一下一下的……
“咳咳咳……”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孝贤帝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他忽然像个斗败了的垂暮老人，无力的瘫软在那里。
目光就这么幽幽的看着顾南景，这个年轻的景家子弟。
“很好，很好，非常好，叶老果然将你养的很好，你也不愧是景家的孩子，咳咳咳……”孝贤帝的表情有些诡异，却也充满了无力。
顾南景不答应怎么办？他能将顾南景直接打成景家余孽，杀了吗？完全可以，但是那样，孝贤帝就真的是个罪人了。
当年他做那个决定，是觉的形势所逼，他觉的是为了周朝，为了后来的太平盛世，他兢兢业业的做这个皇帝，就是让眼前这盛世，不断的印证他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自欺欺人也好，事实也罢，都已经是这样了。
他不想认错，也不会认错。
可如果这个时候了，在完全没有形势所逼的情况下，还要抹杀顾南景，那就证明，他心虚了，他真的错了？
若无错，他就不会愧疚，不会想要诓骗景家后人，原谅他了。
因为只有错的人，才会想要原谅。
想明白这一点，孝贤帝忽然惨然笑了，身为帝王，他没错，身为他自己，他大错特错了。
“陛下？”
“你不肯原谅朕，那你会想报仇吗？杀了朕，此刻朕就在你面前，若是你想杀，就可以动手，朕可以赦免你，不治你的罪，”孝贤帝又道。
顾南景摇头：“末将不想杀您，更不会杀您。”
“为何？”
“因为你是陛下，你若身死，朝中必然大乱，这是末将不想看到的，当年对景家的事，你可以不承认，我也可以不原谅，但后面的事，尽量还是不要牵连无辜的人了。”
这是顾南景的善良。
但孝贤帝却觉的残忍，“你是要朕好好的活着，日日都活在愧疚中吗？”
“末将不敢，陛下今日问了末将很多问题，末将也想问您一个问题，您……会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