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妆，拆头饰，她不想麻烦佣人，等她一个人弄完的时候，扛不住出了一身的汗。
她准备把身上的婚纱也换下来。
扣子解到一半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陆清时，草草的将胸口的扣子扣上，欢喜的走去开门，结果却是李尧站在门口。
姜浅愣了一下，这里是内院，男眷一般止步，她没想到李尧会出现在这里。
姜浅连忙背过身，将颈间的扣子也严丝合缝的扣好，然后才问，“你有事吗？”
李尧看着她，神情是温和的，“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了？我看你宴席结束就离场了，怕你不舒服，不放心便想过来看一看你。”
姜浅其实还不大习惯和李尧的这几次碰面，他性格突然的转变，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和那些戾气，倒好像回到了从前他温文尔雅的样子。
姜浅想，李尧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她笑了一下，站在门口，那笑多少带着客气和疏离，“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婚纱太重，穿着高跟鞋又累，后面的酒宴有哥哥应付就可以了，我就先回来躲清闲了。”
李尧听出她语气之中刻意拉开的距离，苦涩的笑了一下，目光却温情的落在她身上，“嗯，你做的很对。”
像是情人之间亲昵的夸奖。
可这样的夸奖却让姜浅觉得有些不适，她觉得李尧有些没有分寸感了。
李尧见她脸色倏尔就有些冷，才意识到了什么，“抱歉，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浅浅，就算我们没有缘分，其实我也一直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刚才的话有让你觉得被冒犯到，我表示抱歉。”
姜浅本来是有点介意的，但他这么一解释，她就觉得自己好多了，也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没事，”她笑笑，“时间不早了，过会儿哥哥也该回来了，谢谢你来看我，我想休息了。”
她温和的下了逐客令。
李尧点头，“好，你早点休息。”
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朝着走廊那头的电梯间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他又顿住脚步，转过了身，看向仍旧站在那里礼貌目送着她的姜浅。
李尧喉结滚了滚，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既然已经站下，他还是问出了口，“浅浅，老师对你好吗？”
姜浅不知道李尧问的是什么问题，陆清时怎么可能不对她好呢？
她没明白，不过也不打算追根究底，只客气回答，“哥哥当然对我好。”
李尧深深的看着她。
那眼底的情绪，是姜浅读不懂的深情和无奈。
不过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那眼底的情绪也跟着一闪而逝，李尧苦涩的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顿了一下，似是怕姜浅多想，又补了一句，“浅浅，我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
姜浅站在那里，莫名的觉得李尧很不对劲。
他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有些怪，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都没听懂。
但李尧没有再跟她多说一句话，身影很快就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在她的视野里合上了。
姜浅站了一天，也有些疲乏，就关上了门，准备接着把婚纱换下来。
而李尧，走出陆家主院主楼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眶。
他在院子里的罗马柱旁站下，凄清的夜风吹在他脸上，他狠狠从烟盒里捻出一根烟来，快速点燃后猛的吸了一口。
白媛从一旁走了过来。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叹息，“难为你了，这大半年陪着浅浅演戏，我们都知道浅浅心里苦，但其实我们这些人之中，最苦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李尧把烟吐出来，薄薄的烟雾模糊着他的轮廓，他苦笑了一下，“没事，她高兴就好。”
白媛站在他身旁，一时也没有言语。
后院临山，夜风是有些冷的，她看向陆清时和姜浅那间亮着灯的主卧，窗帘拉着浅浅的一层薄纱，暖黄的光从薄纱里头透出来，哪怕白媛看不见，也想象得到定然是一室的温馨。
良久，她跟着叹了一声，“她现在确实应该很高兴，毕竟，今晚是她最想要的新婚夜，她嫁给了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李尧没说话。
白媛的声音不免多了几分惋惜，“清时都已经去世半年了，他走之前是那么放不下她，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浅浅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九泉之下该有多难过。”
毕竟那是他一手养大的，捧在手心里疼了一辈子，护了一辈子的小姑娘。
他走了，姜浅接受不了，精神失常，就只能由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接着来替他守护她。
李尧很少哭。
但今天，他却多次红了眼眶。
喉咙间是香烟晦涩的烟气，他说，“白院长让张川调了她的药量，这段时间她能看到我的次数变多了，我估计，她快醒了。”
白媛当然知道姜浅在吃什么药，半年前陆清时已是弥留之际，他放心不下姜浅，死之前想最后再见她一面，就去m国听了她的学术讲座。
白媛后来一直在想，清时应该是很后悔去见她最后一面的冲动，因为见了，曾经那样的深爱过，难免纠缠，这后来两人就又见了不止一次面。
哪怕他拒绝她多次，哪怕他规劝她无数次，小姑娘缠人的厉害，陆清时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
不过好在最后姜浅大约是被拒绝的彻底绝望了，彻底想通了，哭着答应了李尧的求婚。
那阵子白媛也在m国，她亲眼看着陆清时是如何在普金斯医院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换血治疗，然后强撑着病体，一直坚持到了姜浅和李尧的婚礼现场，看着他们交换戒指的那刻，那瞬间，白媛看见了陆清时脸上苦涩又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