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阶走出来之后，直接去了书房。
房里一灯如豆，晚风从开启的窗户挤进屋里，将灯影摇的凌乱不堪。
在此值夜的家丁看到陆阶回来，连忙又添了两盏灯，回头执起角落里炉子上温着的水壶，沏上来两杯滚热的茶。
陆阶在书案后坐下，看着满屋的灯影与面前寥寥升起的茶汽纠缠在一起，良久之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杨伯农轻手轻脚地走进，张了张嘴想说话，看看他满脸的疲惫，最终还是把嘴闭上了，拢着手直直的站在旁侧。
陆阶支起了脑袋：“你刚才去旖霞院，怎么把她说服的？”
杨伯农苦笑着摊手：“您可高看我了，我可说服不了大小姐！还差点没让她给削一顿呢。”
陆阶闻言坐直了起来，探究的看着他：“你没说服她，那她后来怎么没扑过来？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直到蒋氏脱口而出那番话后，今夜这一整出到底冲着什么而来，他还能有猜不到的吗？
上次截走了杜嬷嬷，她就气的找上门来了，这回他的算盘直接毁在了自己手上，她还能沉得住气？
“这我不知道。反正我追出来就没看到她人了。”
杨伯农把茶分给他一杯，自己举起杯子，也不顾烫嘴，先唆了点水汽润了润口干舌燥的嗓子。然后道：“接下来大人打算如何？”
陆阶凝眉望着前方，深色一点也不似平常轻松：“她这一步一步，自蒋氏归府时起就开始盘算，前面一大半我还能猜到她是要为自己出气，最后这一步却是无论如何也没猜着。
“她到底——是何时知道的？”
“这重要吗？”杨伯农深深望着他，“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人都快要赶不上大小姐的脚步了。
“您难道没有觉得，如今但凡事关内宅，您都已经只能被动的跟随她的脚步行事？”
陆阶抬眸。
杨伯农放了杯子：“她自己的仇已经报了，接下来，她的矛头是指向严家了。
“如果在今夜之事上，大人不能将大小姐的情绪安抚下来，那么日后必然还会想办法寻找严家的把柄报复。
“这是很危险的。”
陆阶凝眉：“所以蒋氏身上的伤，我没打算让步。老程说的对，纵然十五年前的事情暂不能提，摆在眼前的事实却不能不过问。”
杨伯农点头：“严家也不是糊涂人，大人一退再退，他们反而会生起疑心。”
陆阶沉息站了起来，自行把帘栊下一盏琉璃灯点着，看着屋里一点点变亮，他说道：“也得拿捏好分寸。户部的查账不能停，要的过头了，他们就会插手账务。”
杨伯农颌首：“在下回头把大人交代下来的几件事捋一捋，明日一早回禀。”
陆阶点头。走回书案旁边，把茶端起来，连喝了几口。
杨伯农退出去的时候把门窗都掩上，屋里顿时又变得异常安静了。
陆阶长吸一口气，把茶放下，屏气凝神的听了听屋外曳动的树木发出的窸窣之声，然后缓缓直起腰，绕过屏风，举着灯走向了里屋。
他常年住在书房，为了方便，早已经把后方紧挨着的，两间房给打通了。
槅扇之后就是卧室。
手上的灯光一寸寸地漫进去，到了安置软榻的外间，他把灯放下来，伸手来取冠。
他的手还安在头上，一瞬之后就如同被开水烫了似的，立刻又放了下来！
目光所及之处的榻沿上，此时正坐着有人。
一个此刻能够让他情不自禁心惊肉跳的人！
“父亲受累了。”陆珈双手支着炕桌，托着腮，脸上竟然还有笑容。她把面前几个盖子的碗盘往前稍稍推了推，“忙活了这大半夜，肯定饿了。女儿为您准备了夜宵，快来吃。”
石化了的陆阶回过神来，浑身肌肉都开始跳动：“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