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里被分走的第一批士兵，趁着天还没亮就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整理，拿好行李，争取不惊动睡觉的战友们。
他们敛声屏气地挪到门口，留恋地往门里最后看了一眼，发现本来该睡着的战士们都抬起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整个七连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宿舍里的兵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装睡，心思却飘到了门外。要走的兵在走廊里站成一排，直到高城和洪兴国也没什么动静地出现在走廊里。
秦关月的门也大大地敞开着，她倚靠在门框上盯着这支无声的队列。
洪兴国比了个手势，所有士兵开始跟着他慢慢下楼。
洪兴国把手里的包倒手给高城，自己朝着飘舞的连旗敬了个慎重的礼。
他身后一个个经过连旗的士兵，都自发放下了手里的行李，面向连旗，一脸郑重地敬礼，是敬重，也是告别。
秦关月跟在队伍最后，那在空中流动着红色的连旗，在晨曦中显露的鲜红色好像有了生命力一样，晃得她眼睛都花了一下。
洪兴国带着他的兵无声地爬上后车厢，操场上的队列已经清空了，只剩下落单的两个人。
那辆车开走了，车厢里的士兵都探出头，拼命地朝这边挥手。
秦关月的眼眶有点湿润了，她不忍心地别过头。
高城在原地孤寂地站着，秦关月用力给了他肩膀一拳，打得他后退了一步。
三班的宿舍内，马小帅的声音从下铺闷闷地传来，都带着哭腔了，“班长，我们就得这么一直躺着吗？不能送？”
许三多的眼睛有点空，“不能送，这是死命令。”
“那要躺到什么时候？”
“躺到我们站起来，没人发现我们少了三分之一，躺到那时候。”
天空开始落下雨点，砸在地面上连成一片，妖风呼呼地吹着，声音跟哭一样。
高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任凭雨把他浑身浇湿。
秦关月也没动，站在高城旁边，眼神透过水雾看着七连的宿舍。
秦关月在七连以往集合的地方站着，手里拿着表，雨点落在表上模糊了时间，她抬手擦了擦。
高城是跟起床号一起进来的，步子在空空落落的宿舍里显得很重，一步一个湿脚印。
他愤怒的声音和起床号一起突兀地炸响在宿舍楼里，“耳朵聋掉了吗？起床！”
尽管去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的士兵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地震。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短了一大截的部队屹立在雨幕里，七连在沉寂和靴声中完成变队。士兵们坚毅地站在雨里，枪身上沾着水，泛着冷光，眼里好像燃着火焰，并没有被冰冷的雨水浇熄。
七连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少了三分之一，而是翻了个倍。每个人都感觉得到，这支队列在暴雨里透着一种黑云压城的巨大威压。
高城沉默，秦关月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上前一步，语调上扬，尽量显得很轻松，“各位，今天集合时间比往常快了十秒钟，很不错啊。”
七连依旧沉重而无声，气氛却凝重得像要拧得出水。
“老洪……”高城的帽檐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滴，向着以前指导员站的地方，身子已经转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不对，眼底的郁色又添一层。
然后七连的队列突然炸出一声喊，是高城的声音，好像带着怒气，像只老虎在咆哮，“目标靶场！全速！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