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没得那个命，马春儿那个懒婆娘，盐罐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刘三婶本来讪讪的表情一下转为愤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也背起背篓扛着锄头走了。
宋英满意了，提起猪肉，挎着篮子，慢悠悠朝宋二叔家走去。
入冬后，天亮得越来越晚，直到辰时初刻，雾里才渗出些鸭蛋青的天光，照出草叶上的白霜。
“打霜了，难怪这么冷。”宋英搓了搓手，收起书，对趴在湖边的糖糖道：“别趴着了，这天儿鱼少，走，我回去给你煮肉吃。”
糖糖悻悻起身，抖了抖有些湿润的毛发，从宋英脚边窜出去，跑在前面。
一人一猫出了柳林，沿着缓坡上去，就看见铺子门竟然已经开了。
宋英有些奇怪，他们铺子都是巳时初才开门，冬日里天冷，有时甚至会巳时末才开门。
快到门口时，她听见雁行的大嗓门，“你还没吃饭吧？”
“还没。”紧接着响起宋天的声音，透着些心不在焉。
宋英带着糖糖进去，便见宋天在铺子里来回踱步，而罗雁行是在后面的灶房里，两人隔着窗户喊话。
她有些好笑，“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哎呦，我的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宋天犹如见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过来，“之前你让我在县衙里吹嘘清风观灵验，究竟是想做什么？”
宋英扬了扬眉，“陈太太派人去清风观了？”
见她这神情，宋天更着急了，“太太昨儿晌午派了人去清风观，等人回来回禀之后，连翘姐姐就匆匆从库房取了老参，应该是太太旧疾犯了。
姐，你和圆融道长究竟要谋划什么呀，怎么还给太太的旧疾引出来了？”
宋英挑眉，“怕连累你，丢了差事？”
宋天一滞，焦急转为讪讪，“哪能呢，我这不是担心你们的谋划么。
昨儿下午的时候，张嬷嬷亲自来找冯七哥，关上门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冯七哥就带着我们几个去了趟灵官庙，回去的时候，我看冯七哥神情还挺高兴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宋英的神色，希望能从她的神情看出些什么。
只见宋英蹙了蹙眉，眉眼间闪过一抹担忧与无奈。
神情看懂了，可他还是不明白她究竟在谋划着什么，只能看出太太的这番举动，不合她的心意。
宋英暗暗叹气，她以为事关最重要的子嗣，陈太太会直接放弃袁珊，却没想到陈太太对袁珊、或者说是对袁清如此执着，竟又去了灵官庙。
对于一个信奉神佛的人而言，这其实是有些大不敬的，可陈太太还是这样做了，看来她对袁珊有些‘势在必得’呀。
这样一来，想不直接拒绝，就推了这门亲事有些难。
不知道陈知县的气量怎么样，会不会像申状元当年遇上的那位知县一样，为着此事就打压袁清。
宋英回身关上门，一边往内里走一边思忖着：得知会袁清一声，还有袁珊，让他们也有个准备。
“姐，所以你们到底在合谋什么？”宋天追着她问。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你不该巴巴赶来的，这件事情很隐秘，你只是传了几句百姓们谈资而已，便是没有你，衙门里也有人会传，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那你们后面还会做什么不？”
“安心当你的差，连累不到你头上。”
没有得到一句准话，宋天仍旧不放心，可宋英不愿意多说，他也没有法子，吃过饭就心事重重回去了。
县衙内宅。
檀香在鎏金博山炉里袅袅升起，陈太太谢倚在软榻上，虽然昨儿灵官庙合出的是上配，可清风观道长那句有碍子嗣，像一根刺般扎在她的心里，让她忍不住忐忑、焦虑。
终于，脚步声传来，连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用红绸系着同心结的帖子。
陈太太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结果是吉才能用红绸包裹批语。
“太太，县里的阴阳学官与城南王瞎子合的结果都出来了。”连翘眼角堆着笑，“奴婢心急，多嘴问了，他们说了一大堆奴婢也记不住，只记住了鸾凤和鸣四字。”
陈太太眉头终于彻底松开，伸手拿了一个帖子，解开红绸打开，这份是县衙里的阴阳学官批的，以前陈太太看不起这些杂职，只当他们是混口饭吃，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本事。
可看着批准结语与昨儿灵官庙主持的批语差不多，她才知自己看走眼了，芝麻小官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不过，官府正经学官仅验证基本冲克，不批详细命格；再看另一份，那王瞎子批的一张纸都快写不下。
她的指尖拂过那句‘少爷命里火旺，姑娘的八字水土相生，正好调和，将来必定家宅兴旺’，面上终于露出笑意。
她求的，可不就是家宅兴旺么。
张嬷嬷见此，忙笑着道：“奴婢就说吧，那清风观的道长不过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卢旭苦读多年，在书院里回回考试都是第一，考中案首很正常，不是那老道的功劳。
他若真那么有本事，清风观也不至于一直寂寂无名。”
连翘连连点头附和：“对，奴婢让人打听过了，在清水县，以前百姓们都爱去灵官庙，都说那里灵验，这清风观很多人以前听都没听过。”
顿了顿，她气愤道：“这坑蒙拐骗的牛鼻子，竟敢骗到太太头上来，奴婢这就去回了老爷，让他给那牛鼻子老道一个教训！”
陈太太想了想，道：“罢了，无论如何他都是道门中人，是侍奉天尊老爷的。咱们不信他的批语，转而去寺庙，已经是对天尊老爷的大不敬，若再为难那老道，惹怒了天尊老爷就不好了。”
因着儿子，陈太太拜神礼佛，求各路神佛保佑，在对待这些方外之人的事上，也十分小心客气。
张嬷嬷连连点头，又骂连翘不稳重。
陈太太拨弄着腕间的佛珠，檀木珠子一颗颗滑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去备一份功德钱，明日送到清风观去，就说……”她顿了顿，“就说多谢道长费心批算，咱们心领了。”
张嬷嬷看得眼眶酸涩，明白自家太太这是怕得罪了神明，反倒让少爷遭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