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只是个平凡的大夫吗?
这个人,究竟藏着多少他尚未揭开的秘密?
朱橚察觉到忽歹达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狐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有定计。
他轻轻一笑,装出坦然无惧的样子,语气诚恳而平和:
“宰桑大人应当明白,凡是从中原流落至西域之人,皆有各自的隐秘往事。草民也不例外。”
“那些旧事,实在不堪回首,愿大人不要深究。”
他抬眸直视忽歹达,面色庄重,语气郑重:“草民可以用主的圣名起誓,草民对宰桑大人、对别失八里,绝无二心。”
“若有半点虚伪欺瞒,愿主降下惩戒,使我堕入火狱,终日受刑,魂魄不得安宁,世世不得超生。”
忽歹达闻言,先是微怔,而后仰天大笑,走上前来,重重拍了拍朱橚的肩膀,笑道:
“哈哈,好一个忠诚之人!本官自然信得过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亦变得坦率起来:“实不相瞒,本官本就无意让别失八里向大明称臣屈服。”
“且不说其他,光是信仰不同一条,便已难以同存。”
“我们信奉的是独一的,至高无上的主,而非你们口中的‘圣人’。”
朱橚听到这里,嘴角微张,原想开口解释,大明的“圣人”与他们信仰的“主”,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转念一想,这些草原蛮族根深蒂固的信念,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动摇?
他们也不能理解两者之间的区别。
朱橚便将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微微点头,装作认同的模样。
他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辩理,而是稳住忽歹达的信任。
随后,两人继续攀谈,从朝政大势谈到边疆局势,又逐渐转入闲话家常。
话题一变,氛围也轻松起来。
朱橚身为皇室之子,自小耳濡目染,熟知王公贵族的喜好与风雅,对饮食风物、狩猎马术、奇珍异宝无一不晓。
更难得的是,他来之前已对忽歹达做过细致调查,事事投其所好,言辞得体而又亲切自然。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是越谈越投机,笑语频频,仿若旧识重逢。
至分别时,忽歹达竟亲自将朱橚送出厅门,言语之间已无初见时的戒备与冷意。
然而,就在他目送朱橚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于暮色之中后,忽歹达转身返回厅堂,脸上的笑意却已荡然无存。
他神色陡然阴沉,目光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片刻后,他低声下令:“将方才在厅中侍奉的两名婢女,立即秘密处死。”
侍婢虽貌美无双,却耳闻机密,自然断不可留。
他的命令,冷酷而决绝。
紧接着,忽歹达召来几名心腹,在密室中低声密议。
其中一人沉声道:“曹竹终究不过一介大夫,还是个中原人。他的言,未必可信。”
另一人接着冷哼道:“中原人最善巧言令色,口蜜腹剑,骨子里根本无信仰可言。他即便对主起誓,也不过如魔鬼立誓,不足为凭。”
忽歹达静静听着,眼神如深潭,泛不出一丝波澜,却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真实的判断。
在外人眼中,忽歹达总是显得粗野蛮横、好色成性,行事鲁莽不羁,像极了典型的草原武人。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层精心伪装的外壳。
真正的忽歹达是个极其深沉而细腻的人,善于藏锋敛锐,惯于以愚钝示人。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在东察合台汗国腥风血雨般的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最终稳坐第一权臣之位,执掌军政大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呢?
这时,一名心腹开口道:“属下以为,那个汉人的大夫曹竹,虽未必真心为宰桑大人着想,但他的话,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他语调凝重,继续说道:“大明素奉所谓‘圣人之道’,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是一种极重君权、压制臣权的理念。”
“像宰桑大人这般位高权重者,在他们眼里,往往被视为威胁,是他们极力打压的对象。”
“属下曾读过他们文人写的小说,讲的是三国鼎立的故事。”
“其中那位赫赫有名的权臣曹操,便在小说中被描写成了心狠手辣,满腹权谋的大奸巨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