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睡着了,车马放慢些能睡得更安稳。”鹿鸣说着,熟练将手上马鞭一放,掀开帘子好叫岁颢将大人抱下来。
看着二公子急匆匆将人稳步抱进去的身影,鹿鸣仍有些扼腕。
自家大人哪儿都好,就是身量不够高,还吃不胖,比他还小十岁的二公子抱起大人来都轻而易举。
不过能臣嘛,总要用些东西去换聪睿的,这只是他家大人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瑕疵而已。
天光昏沉沉的,屋内木窗打开都透不进什么光亮。
岁妤感受到唇间被小心沾水擦拭着,挣扎睁开被浸出泪水濡湿的羽睫,便见到哭得一抽一抽的岁颢。
无奈叹声,“颢哥儿怎地又哭?十二岁已经不是孩童了。”
岁妤为了早早入仕,自己的年龄往大报了五岁,今年是她升任首辅的第二个年头。
被姐姐淡声呵斥,岁颢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想,但眼泪它自己止不住。”
今年十二岁,这个毛病跟了他十二年,要说改怎么可能轻易改得过来?
而且
“哥要去宁广那边主持开海?”岁颢语气焦急,还是下意识记得不能叫别人听去话柄,称呼上不敢乱叫。
“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怎么你还要上赶着去”
“往前十来年,我不一样上赶着闯了许多祸,才让岁府重新在盛京站稳脚跟。”
岁妤接过岁颢递来的茶水润喉,顺便打断他又要开始的哭泣,总觉得唇角有些诡异得疼痛,想来是实在太干燥。
环玉岁氏也算世家大族,但因为高祖即位时家主站错队被罚础,远离盛京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
即便这点罪责早被赦免,但族内年轻一代压根无人可重振岁氏。
直到岁妤这一代。
岁妤出生时,现任家主岁珩梦见夜幕形如半月的星宫齐齐落入宗祠。
而后岁妤啼哭响起,竟叫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停,天上真的出现星子。
七星连成的半月,正是文曲星。
一连串的巧合让岁珩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死死抓住这个机遇。
于是岁府当日出生的,唯有岁聿,岁府三房的长子。
岁妤果然也不负所望,天时地利人和皆被她占了。
先前大雍乱象丛生,对科举并未管得如此严格,才能有浑水摸鱼的可能性。
等到岁妤出谋划策被圣上赏识,更是无人会去深究她是不是个女人。
环玉岁氏更是在国库最亏空的关头献上一整条金矿充作国有。
一系列的功绩叠加下,造就了最负盛名的玉面首辅——岁聿。
几年时间便将环玉岁氏的名头再次被大雍朝所熟知。
岁颢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小妾所生,因为难产还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环玉岁府生活。
岁父只知风花雪月,岁母又不喜他这个象征着背叛的孩子,于是岁妤念书每次回府,都能看到身后跟着只小尾巴。
哭得脏兮兮的,手却洗得干净,给她递上最大的一块糖。
——“哥哥能教我识字吗?我想给哥哥买好多好吃的糖。”
这一句话让同样从未有过亲情的岁妤默认这条小尾巴的跟随。
一跟,就是八年。
小小年纪,却成为了暗地里的环玉首富,甚至京中铺子也悄然更换了主人。
若是将他经商的头脑和岁妤读书的头脑比上一比,岁妤都不知道该判谁赢。
岁颢沮丧地双手环抱,瘪嘴看向姐姐,“那哥带着我一起去?”
岁妤失笑,“公事你跟着去做什么?”
“出海啊,若是海上贸易开展了,我不得做第一波吃螃蟹的人,多赚些钱,到时候年老了哥辞官才更舒坦些。”
“你若想去便跟着吧。”岁妤阖上眼皮,又想睡觉了。
岁颢给姐姐盖好被子,转身出门便朝着他院子里的库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