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秀儿听着自己的宿敌话里的恶意,也是不甘示弱。她扶着车帮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你这话说的,就是一点不盼着别人好呀。我这可不是病了,是闺女掏钱带我做检查呢。我们家这两个孩子就是孝顺,工作了以后老说让我们歇着呢。我可闲不住,毕竟孩子将来结婚这都要钱呢。我这还急着抱孙子呢。”
陈果宁在一旁想,这话题是怎么从身体健康硬生生转到抱孙子的?!
不过她倒是也能理解伯秀儿为什么这么说。
隋凤英两口子没孩子,吵架嘛。肯定是要往对方的心窝子戳的。
谁知道隋凤英听了伯秀儿的话却丝毫没有伤心之色,她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辆光可鉴人的摩托车说:“我们呀这没你的福气,这么多年辛苦挣的钱都花那外人身上了。我们两口子可都是工人,这每个月开的钱都花自己身上了,这不又买了一辆摩托车。花了这个数呢。我们这将来老了,国家还给养老呢。不像有的人,还得指着孩子呵呵。”
陈大壮听她说得不像话,把拖拉机发动起来,语气很是凶狠:“钱给谁花是我们自己乐意。我们一手养大的孩子,谁敢胡说我打断他的腿!隋凤英,当年的事情你都忘了?再说了,就那破摩托车送我我都不稀罕要,肉包铁的东西谁知道哪天就出事了。不像我们这拖拉机啊是铁包肉。开的又稳,安全得很!你们来看病就赶紧去,省的这一会功夫就耽误成大病了,还赖我们头上。”
隋凤英听他咒自己,刚要回嘴就被陈玉成给拦住了。
“大壮,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
他上前一步刚想理论,陈大壮已经用摇把子把车摇着了,跳上车突突突突的开走了。
只留下被车屁股黑烟笼罩的那两口子。
伯秀儿站在车斗里,跟大领导一样朝他们挥挥手,“有病就快去治,少管别人闲事!”
陈果宁看着他们两个黑漆漆的脸色,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隋凤英看他们走了,气的一跺脚说:“你刚刚为什么拦我!”
陈玉成有几分无奈地说:“那个陈大壮就是个老农民,当初那陈果宁还小,你当着她的面说你说她是捡来的。被陈大壮拿着砍刀追了二里地的事情你都忘了!我这手上的疤,当时不就是为了拦他被砍的吗?”
隋凤英这才想起当年的这码子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当时那家伙是真的要吓死手呀。要是书记和派出所的小黄正好在,把他拦住了,只怕那天真的要出人命。”
她捂着胸口说完,却突然神秘的一笑:“不过,真说起来。”
陈玉成不等她说完,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话烂在肚子里!你又忘了!”
隋凤英立刻低头认错,“老陈我错了。哎呀,昨天洗完澡我就有点头晕恶心,现在我还不舒服呢。咱们赶紧进去找大夫看看吧。”
说完就拉着陈玉成进了医院。
自从遇到了这两口子,伯秀儿的脸色就没好过。开放以后,大家都忙着奔自己的日子,已经很少有人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了。
突然一被他们嘲讽,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得劲。
陈大壮看她不高兴,拉住她的手说:“媳妇,别生气了。大不了咱们今年多干点,咱们也去县里买房子。我听说好多人为了做生意凑本钱,都在卖自己分的房子呢。”
伯秀儿叹了口气,“县里他们分的房子也都六七十平那么大,手手脚都伸不开。咱们干活这些家伙事往哪放。再说这天天上楼下楼的哪有咱们在这住着舒服。我生气倒不是为了隋凤英说的这事。”
陈大壮想不明白了,“那你这是为啥?你喜欢那个摩托车?”
伯秀儿看着已经在门口推着自行车,背着换洗衣服准备去上班的闺女。
她朝陈果宁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出门,回头看着陈大壮低声说:“我这几年总是在想,宁宁的爸妈为什么还没回来?”
陈大壮一听,赶紧去家门口看看闺女已经骑车走远了,这才关上门回到屋里。
“哎呀,这事我也琢磨过!虽然在我心里宁宁跟咱们亲生的一样,但毕竟那是她亲爹妈。孩子刚生下来就扔给咱们,这么多年总得回来看一眼吧。咱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脑子有脑子,谁看着不喜欢!老马他媳妇当年一见面就说要领回家自己养呢。这亲爹妈就真的忍心不要了?”
伯秀儿有些担忧地说:“我觉得不会吧。那个林老板是个挺厚道的人,自己亲闺女还能不要嘛。我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和姨妈当年出走的时候出事了?!不然这都开放小十年了,就算人回不来捎个信来也行呀!”
陈大壮叹了口气,“说的也是。要不为什么这么多年,谁敢提宁宁是捡来的我就跟他玩命。那个年月逃去外国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又带了不少钱,那一行人除了林老板就是女人和孩子。真遇到事情可咋办。所以我想着,就把这事瞒住。万一他们就是没了,宁宁也不用为了这事伤心。现在看,只怕咱们还真是要往坏处打算了。你说呢?”
伯秀儿听得眼眶都红了,“如果真是这样,姨妈也是命苦。宁宁更是命苦。”
陈大壮搂着她的肩膀说:“也不能这么说,姨妈她老人家那是真的命苦。宁宁她呀,可是有个福气的孩子呢。二十年了,我看他们估计也是回不来了,这对象咱们也该相看起来了。”
伯秀儿把他一把推开,“着什么急。闺女刚二十一,我觉得二十五结婚都不晚。先玩几年,结了婚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自在了。”
陈大壮眼珠一转,“那招个上门女婿也行。闺女就在咱们眼前看着?”
“滚!你看哪个好孩子入赘!”
伯秀儿再一次觉得自己丈夫是个榆木脑袋。
而已经出了门的陈果宁,心里也是思绪万千。她知道隋凤英话里的“外人”是指自己。村里虽然没有人敢明说她陈果宁是捡来的,但是在背后嘀嘀咕咕也是有的。
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不过,对这事她不是在意,毕竟爱这个东西,你感受到了你就是拥有了,是不是来自血缘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