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她一直在
我有点意外，她居然还记得桑灵的名字，“对，是她。”
“林姑娘怎么突然找她？她……”沉水迟疑。
“狐野修利用她在黑山传话，但之前几次见面，这小花蛇心地单纯，我觉得她跟狐野修扯不上关系。淮阴谷蟒仙清融下山去了，归期不定。我要一直在山上呆到后天，去看一眼吧。”
我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没有说。
桑灵能一直留在淮阴谷，是多年来清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照顾，狐野修的消息通过她传到柳忘面前，以夏朔之跟清融的渊源，这显然是刻意为之。
他俩第二次见面后动手到见血的程度，清融像是带着愤怒的，我后知后觉才想通，夏朔之这张网，从一开始，也把清融算进来了。
故友意见相左而分道扬镳，多年后的一场大局，却特意绕了个弯子，非把人装进来，这更像是一种炫耀吧？我猜这是让清融怒火中烧的原因。
多年来，淮阴谷算是他最后一片净土，但眼下，连它也没了。所以，清融也没着急回来，不是吗？
“林姑娘，我得到的命令，是狐野修的手太长，已经伸进了黑山，因而我奉命让山上更清静一点。许多仙家出走，也有柳君大人的意思，人少些，水会更清。”沉水说。
“淮阴谷的桑灵带来狐野修传讯，但恐怕她本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柳君事后也并未怪罪，她诚惶诚恐地回了淮阴谷，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找她。”
我摇头说没关系，先去淮阴谷吧。
清冷仙谷，回响延绵。从前来淮阴谷，只觉得呼吸清透，水汽芬芳，行走在滩涂边，缓步踩在鹅卵石上，我竟觉得有一种打心底的放松，甚至有一种冲动，还想下去踩水走。
直到我俩走上山路，远离了那片滩涂，我才琢磨过来，自己似乎是很喜欢刚刚的水汽，觉得灵魂都通透许多。
很干净的水，让人心情很愉悦。
我不免又想，这就是清融喜水、泡在水里时的心情吗？那我吐在他的深潭里，他岂不是要恶心上半个月。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都被我甩了出去，沉水还记得上次的来时路，我们很快来到了半山腰，瞧见了桑灵的那间草屋。
院子里没有人影，草屋里也没有半分动静，沉水探头往里看，转头对我说：“林姑娘，她可能已经走了。”
我扫了一眼院子，瞥见院儿里的水缸，轻轻用手摸了摸边缘，又拨弄了一下旁边的草席。
“一点灰尘没有，这儿还晒着豆子，还有生活的痕迹。”我说。
“可她传话，也不过是前天的事。”
“那这儿呢？”我指着地上烧火的痕迹，“这可不像是几天前的，感觉她昨晚还在生火做饭，我们稍微等等吧，也许晌午她会回来。”
桑灵惶恐地回到淮阴谷，她不明事态，不会贸然跑掉的。除了淮阴谷，她在外没有任何落脚地，甚至受了惊吓还会现原形，哪怕是藏，也不会跑出去藏起来。
我们从篱笆角落里翻出小板凳，在院儿里坐了下来。我跟沉水之间并不沉默，我也并不介意跟她说说下山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甚至包括清融。
沉水起先是惊讶，后来也听得入神，带着微笑看我，说得口渴了，也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清水。
我喝了一口水缸里的水，皱了皱眉，“味道不太好。”
沉水也尝了一口，但她并没尝出什么味道来，“也许放的时间久了，有些陈，林姑娘别喝了。”
可我觉得奇怪，我从前可不是嘴巴这么挑的人，更何况一缸水而已，还是几乎满的，往多了说也就放这儿三天？
“感觉，不是什么陈旧的味道，真奇怪……”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口水喝下去，只觉得自己尝到了更多复杂的味道，不过我也因此想到什么。
“沉水，如果天地异象，是不是就连水也会生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我想起了上次在淮阴谷里，我跟白云盛正欲离去，却见黑峰红了半边天，清融当即勃然大怒，说水中的气息都变了。
“天地异象，灵气自然也会随之改变。寻常人难以辨别，但生灵依天地而生，敏锐一些的，自然就能察觉到。”沉水说，“就像每逢地震，也总有生灵能察觉到异常。”
我俩坐在这儿聊了这么久，也不见周围有动静。沉水顿了顿后，对我说：“林姑娘，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我也有点拿不准了，试探地问，“用点手段找人吗？”
沉水想了想，去篱笆周围走了一圈，抓了一把豆子回来，无奈一笑：“手头没有东西，也就能问问，桑灵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她点燃了一根树枝，火苗跃动，她指尖灵活，勾着树枝转了几圈，那点火星很快熄灭，变为一点焦黑，冒出白烟。
豆子从她手中缓缓滑落在地，看似毫无规律，可落地后的豆子弹跳着滚落，落位后的分布却看起来大有说道。
沉水半蹲在地上，眯着眼睛，嘴巴微张时，隐约有白烟从她嘴巴里飘出，朦胧之间，她的瞳孔也收缩成了竖瞳模样。就在我屏息凝神不敢打扰时，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扭头看向草屋的方向，伸手摸了一把地上的豆子，像是在确认什么，紧跟着回头看我。
被烧成黑灰的树枝随着她的动作颤巍巍飘落，沉水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一直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