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待吴泽退下,温北君仍立在原地。夜风微凉,吹散了他眉间的一丝疲惫。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温瑾潼赤脚站在廊下,怀里抱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布老虎。
\"爹爹……\"她揉着眼睛,\"我梦见娘亲了。\"
温北君心头微震,走过去将她抱起:\"梦到什么了?\"
\"娘亲说,她在天上看着我们。\"温瑾潼靠在他肩上,声音软糯,\"她说,爹爹要开心。\"
温北君收紧手臂,良久,才低声道:\"好。\"
月光洒落,将父女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这偌大的虞王府中,唯有这一隅,才是他真正的家。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温瑾潼就赤着脚溜进了书房。晨露沾湿了她的绢袜,在青砖地上留下小小的湿印。她踮着脚去够案几上的松烟墨,却不小心碰倒了笔架,紫檀狼毫滚落一地。
\"又偷我的墨?\"温北君的声音从帷帐后传来,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小郡主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半块墨锭。
\"给孝儒哥哥刻印章用的\"她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瞟向窗外——郭孝儒正在庭院里修剪药草,晨光给他素白的衣袂镀了层金边。
温北君系好腰间玉带,伸手抹去她鼻尖的墨渍:\"太医开的安神方子,喝了么?\"
温瑾潼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点猩红。温北君瞳孔骤缩,一把抱起女儿就往药房冲。小郡主在他怀里挣扎:\"爹爹我没事!是刘棠姐姐给的胭脂\"
药房里蒸汽氤氲,七叶莲在陶罐里咕嘟作响。老太医令抖着白胡子把脉,半晌才道:\"小郡主脉象浮紧,是换季着了风邪。\"
温瑾潼趁机把脚伸进爹爹的王服下摆里取暖,被温北君用眼神制止。老太医令突然压低声音:\"王爷,老臣方才诊出些异样\"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温北君反手将女儿护在身后,却见刘棠倒挂在檐下,红纱束腕里漏出几根金针:\"属下来取金疮药。\"
老太医令的银针在药柜阴影处闪着寒光。温北君瞥见女儿袖口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忽然想起上月北狄使者进贡的那盒\"雪里红\"胭脂。
未时三刻的议事厅门窗紧闭。卫子歇将密报浸入茶汤,褐色的字迹渐渐浮现:\"元月初七,北狄使团携"雪里红"入京。\"
徐荣猛地攥碎茶盏:\"是北狄的名毒\"
\"噤声。\"温北君指尖敲击案几的节奏与更漏重合,\"瑾潼近日临的字帖,拿来我看。\"
知画呈上的《急就篇》摹本里,\"岁\"字的横折处藏着极淡的药味。温北君突然撕开装裱的绢布,夹层里掉出片风干的七叶莲花瓣。
窗外传来温瑾潼银铃般的笑声。众人转头望去,小郡主正骑在卫子歇肩上摘杏子,腰间禁步的玉环佩叮咚作响。
子时的北郊猎场飘着血腥气。温北君玄甲上的金线云纹被血浸透,脚下躺着个穿太医服制的黑衣人。刘棠挑开刺客的衣领,露出锁骨处展翅的玄鸟纹。
\"果然是铜雀余孽。\"卫子歇的拐杖碾碎地上的药瓶,\"这"雪里红"的配方\"
温北君突然抬手,一支羽箭擦着他护腕钉入树干。三十步外的树梢上,元珏的锦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温侯好身手。\"
\"是你给瑾潼下的毒?\"琵琶泪出鞘时带起龙吟般的嗡鸣。
元珏大笑:\"令爱中的根本不是毒,是解药!\"他甩出个鎏金盒子,\"真正的"雪里红"早在五年前就\"
刘棠的双刀截断了后半句话。温北君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半块松烟墨,墨身上刻着小小的\"潼\"字。
温瑾潼的高热在黎明时分退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爹爹倚在床柱上小憩,手中还攥着那块染血的帕子。
\"爹爹的睫毛在抖\"她伸出小手,却被温北君突然握紧。
\"王爷!\"吴泽撞开门,\"北境八百里加急!\"
温北君纹丝不动,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女儿腕间的平安绳:\"让他们等。\"
晨光透过窗棂,将父女俩的影子投在《山河志》的残页上。那上面有行稚嫩的批注:\"爹爹和潼潼的家\",墨迹晕染处,依稀是幅未完成的边境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