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根本就看不出绍王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子嗣。
纵使已经知道那份疼爱掺杂了什么成分,但皇帝这云淡风轻似的一句话,仍旧令太子出现了片刻恍惚。
皇帝不以为意。
他只是自顾道:“待朕驾崩,朝臣之中,知晓当年事者,定有借讨伐端肃皇贵妃之名向你投诚之辈,但是你应当知道——”
皇帝的神色终于再次变的严肃,他看着太子,一字一句的说:“你母妃当年所受之苦,皆非端肃皇贵妃之过,是朕当时年少,待她多有不公,可是朕也将这大好河山,交给了她的儿子,你可以为她而恨朕,但是朕要你答应,保全端肃皇贵妃哀荣,朕崩之后,你……不可动她。”
他用“不公”二字揭过了敬妃数载苦难。
可是太子还记得内安乐堂中苦苦求生的母妃。
除却那场夹杂着私念的废后之争,皇上待端肃皇贵妃当真无愧一句情真意切。
当年若非三皇子来的及时,险些就是一场由帝王亲自操刀的杀母夺子。
或许,他真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没有机会知晓了。
细算起来,倒是要感激端肃皇贵妃。
谢她始终不肯松口认下其他嫔妃的子嗣,让流淌着他人鲜血的皇子,留在天子与她的永宁宫长大,提醒着她六宫嫔御的存在。
“儿子谨遵父皇之命,”一默之后,太子朝病榻上的人深深拜下。
皇帝终于了却了最后的牵挂。
“你退下吧,”他说,“传内阁的人来见朕。”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十三日,诸阁臣漏夜奉召入乾清。
文渊阁大学士罗从诚奉宣成皇帝命,代书传位诏书——
朕以菲德,仰承丕绪,嗣承祖宗洪业,敬天勤民……皇太子淮序,聪敏仁孝,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宗室亲王,藩屏是寄,不可辄离本国,各处镇守总兵……诏谕天下,咸使闻之。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一十四日,遗诏写成的第二日,宣成帝因病驾崩于乾清宫,梓宫灵位暂供仁智殿。
丧钟声里,满城缟素。
东宫嫔妃有惊无险,不仅没有因为皇帝对绍王的偏爱而陪太子殿下去见阎王,反倒即将迎来集体升职——
经过皇帝登基前三辞三让的传统项目之后,太子现在已经正式继任景朝集团董事长一职。
作为嗣皇帝的嫔妃,庄韫兰等人的身份自然也就追随嗣皇帝的脚步水涨船高。
不过在此之前,包括太子妃在内,大家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去给大行皇帝哭灵。
庄韫兰换上尚服局发放的丧服,满头除了一朵丝质的白花之外,没有丝毫的装饰。
海棠蹲在旁边替她绑紧刚刚赶制出来的“跪的容易”,庄韫兰尝试了几下蹲起运动之后,对这版“跪的容易”的稳定程度表示十分满意。
很好,肯定不会把她的小心机掉落在大庭广众之前。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代表内心对大行皇帝的追悼不够真诚,庄韫兰根本不在乎。
她就是不真诚好吧,干嘛要诚心诚意的为一个无情拆散她和家人的陌生人痛哭流涕啊。
要不是洋葱味道实在太大,庄韫兰还想偷偷带片洋葱呢,免的自己到时候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