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瘸腿的老孙头举着豁口陶碗朝他招手。
二狗子刚要起身,忽然瞥见人群里面,有一个穿绸缎衫子的书生正跟个戴面纱的姐姐说话。
那姑娘背着的牛角弓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弓弦上缠着圈红绳,像条吐信子的毒蛇。
"花姑娘,你看仔细了……穿青布直裰那个就是王伦。"
书生的声音顺着粥的香气飘过来,二狗子的心突然揪成一团,他看见王伦正弯腰给个咳嗽的老妇拍背,青色衣摆沾满了灶灰。
就是这个书生模样的人,就是他们口中的梁山泊寨主吧,亲手把驱蛔虫的药粉拌在粥里分给大家。
孩子蜷缩在粥棚的草垛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泥垢里。
他盯着那些混在流民中的官兵——他们左臂的白布条在风里翻飞,像极了去年逃荒路上裹尸的草席布……
王伦正蹲在灶台边给老妇喂药,青布衣摆沾满灶灰,和记忆中县衙老爷绣金线的官袍,从不沾染泥水完全不同,原来土匪……也这么,也是有好人的……
二狗子突然想起来之前他们来的路上遇见过一群流民,和他们大夸水泊梁山王寨主大仁大义,扶危济困,要是活不下去了,就去梁山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浅显的道理连他这几岁的孩子都知道……
粥棚突然喧闹起来,二狗子看见王伦笑着抱起老妇人啼哭的婴孩,那孩子尿湿的破布正蹭在他簇新的衣襟上。
而此刻绑白布条的流民们开始往锅灶边挤,有个汉子袖口闪过铁器的寒光。
二狗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出草垛,布鞋甩飞了一只,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
夕阳把粥棚的影子拉成一把刀,横在孩子和王伦之间,他看见了官兵袖口寒光闪烁的短刃……
他想起来昨天这些官老爷把他们交过去喝粥,但是一个个多给点粥都不肯,对乡亲们也是非打即骂的场景……
二狗子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泪水,他明白了,这些官老爷要杀王寨主,那个好人王叔叔……
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那么多,他就知道,好人不应该死……
"王叔叔,跑啊!这里有危险!"
他嘶吼着撞进人群,瘦小的身子像片狂风里的枯叶。
王伦惊愕转身的刹那,二狗子看见黄安狞笑着掷出的长枪划破暮色,枪尖上的红缨犹如催命血花,直奔他而来。
“小畜生!坏我大事!”
黄安的怒吼声响彻云霄,成为了他计划破绽的二狗子自然没有理由能再活在世上了!
“弟兄们,山贼赚军功的时候来了!”
黄安一声令下,众官军纷纷亮出兵刃,所有的流民,不过是他们赚取军功的工具罢了!
二狗子下意识的禁闭双眼,破空声里忽然腾起青色衣袂,王伦飞身而起,落在二狗子身前。
他的右手在空中挽出个不可思议的圆弧,五指扣住枪杆时,被枪头刺破的伤口在滴血,正巧滴在二狗子大睁的眼眶里。
“梁山弟兄们!护百姓!”
随着王伦的喊声流民们的惊叫与官军的喊杀声同时炸响。
二狗子蜷缩在散发着皂角香气的青布怀抱里,听见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低语:"小兄弟,抓稳了。"
恍惚间他想起娘临终前的怀抱……
被王伦护在怀里的刹那,死死攥住王伦的衣带,布料摩挲掌心的触感让他嚎啕大哭——这是自娘死后,他第一次敢把眼泪流进别人衣服里。
“弑孩童者死!”
“青面兽”杨志手中杨家宝刀卷起刀光一片,万军丛中,直奔黄安。
而梁山泊弟兄们一个个都是把兵器招呼在了臂缠白布的官军身上,把真正的流民百姓一个个护在了身后。
而原本拉满弓的花宝燕也松开了拉弦的手。
“你做什么?”
吴用焦急的问道。
“岂可如此!”
回答他的只有花宝燕冷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