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长河水馆,春寒料峭。
只见整个水馆临江而建,碧波万顷,楼台飞檐,檀香缭绕。
今日,水馆上层被林尧包下,灯火辉煌,管弦细奏,帷幔低垂,隔绝外界。
而林峰一袭墨青常服,佩着大理寺少卿腰牌,缓步踏入。
厅内宾客已至大半,皆是兵部、刑部、工部、尚书台等中坚之臣。
另一边林尧坐于主位,身着深绛官袍,鬓角微白,气势如山。
他见林峰到来,笑着起身,亲自迎了两步。
“沈大人,早闻大理寺新星,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随后林峰拱手一礼,神色恭敬:
“不敢当,沈策初登堂奥,尚需诸位大人多指教。”
两人客气数句,便并肩入座。
酒过三巡,菜至半席,气氛渐渐放松。
而林尧执起酒盏,笑眯眯地望着林峰,忽然悠悠开口:
“听闻沈大人,乃出自西北沈氏?”
林峰心中微动,面上却神色如常,举杯轻笑:
“家父早逝,祖籍确是西北,不过家中早已衰落,算不得什么名门。”
而林尧闻言,眸光一转,似笑非笑:
“西北沈氏,旧年曾为边军粮台世家,沈家子弟,骨血里多半是能打的。”
“沈大人,武艺也极精吧?”
只见林峰微微一顿,眸中寒光一闪即逝,低头轻笑:
“幼时在乡中打熬了几年,只是粗胚子一枚,不敢与边军子弟相提并论。”
随后林尧听得一笑,却敛了敛眸光。
他举盏敬酒,语气半真半假:
“听说沈大人幼年离乡,行踪一度成谜。”
“有人言,曾在南疆客居,也有人说,在西漠落户。”
“敢问,沈大人这十年,可有隐居之地?”
厅内原本喧闹声仿佛一顿。
一众官员皆面带笑意,举杯劝酒,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林峰眼中寒意微微起伏,却面上神色恰到好处的沉静。
他举杯轻轻一饮而尽,放下杯盏,慢悠悠答道:
“十年前,家父因族事与南疆商贾有往来。”
“沈策幼时随行,流落南疆三载,后又辗转至西漠小国,学了点雕虫小技,方才得以自保。”
“再之后,归国投靠恩师,考中功名,入仕大理寺。”
声音不急不缓,每一句都似有出处,每一个细节,都模糊得刚刚好。
林尧端着酒杯,盯着林峰看了片刻。
这一刻,连席上风都仿佛静了一瞬。
良久,林尧忽然大笑一声:
“好,好一位流浪少卿!”
“人若无苦寒,怎懂生死?”
他放下酒盏,拍了拍林峰肩膀,语气带着三分赞许,七分探究未尽的意味。
“若我林家麾下,能有沈大人这等人物,何愁不能兴盛?”
林峰垂眸一笑,声音温和:
“林大人过誉了,沈策不过一介寒门,怎敢与林家这样百年望族并论?”
林尧笑意不减,眸光却微微一沉。
这小子,口齿伶俐,气息如铁,动静皆稳,竟无一丝破绽。
——不像普通官场庸才。
更像是……
从尸山血海里打磨出来的刀。
林尧心头微沉,却也更加警惕了几分。
这沈策,绝不能小觑。
西京夜寒,星月无光。
林峰自长河水馆离开,立于夜风之中,衣袍猎猎作响。
他负手而立,眉眼淡漠,心中却冷意翻滚。
林尧试探已至极限,林家的刀,怕是很快就要落下了。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西山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