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鸠占鹊巢太久,之前出于私欲和贪念,总是无法下定决心。如今,却也是个帮我做出决断的机会吧。”
“你知道了?”
裴玠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崔翾的目光,落在了裴玠手腕的那个三色玉镯上。
“是。”
“何时知晓的?”
裴玠的声音冷了下来。
若是早就知晓却一直只作不知的模样,那崔翾此人,还真是够冷心冷肺的。
“有些事,我早有怀疑。少时不敢去查,后来终于鼓起勇气派人前去查探,在花朝宴的第二日,我派去阙州的人赶了回来。只是那时,只是一些怀疑和猜测,我始终没有实证。直到……三日前,我找到了当年的产婆,了解到了内情,才算终于确定了此事。”
听着崔翾这些话,裴玠的眼神中是探究和打量。
他在研判,崔翾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崔翾自然也读懂了这眼神里的寒意。
心头划过一阵绞痛。
他垂眸道。
“此时,我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我若不想辞官,自可做出万般不知晓的模样。左右这件事我按理来说也不应当知晓,且县主既然未曾让陛下和太后一并发落了我,想来也是在他们面前保下了这一秘密。”
他只要装糊涂,完全可以糊弄过去。
可是,他不想装糊涂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能够感觉到。母、母亲待我的态度十分奇怪。她对我的好,是真的,衣食住行一应供应都不会缺,为我寻最好的夫子,关心我的课业,甚至在我的姻亲上极尽用心,为我选最合适的名门贵女,甚至细细打听女方品性。可是,这种好,和对令仪的好,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我好,是因为我是崔翾,是成阳伯府唯一的继承人,是她将来荣养的指望,是她日后所有风光的寄托,而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可她对崔令仪的好,却没有那么多原因。哪怕崔令仪娇纵,哪怕她惹了许多祸事,可她看向崔令仪的眼神依旧满是疼爱。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好,其实本该是她对崔令仪那种。”
那种微妙的差别,很长一段时间里,崔翾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在任何人看来,张氏待他怎么会不好呢?
况且,张氏就这一儿一女,她日后的荣辱,多半也是要系在崔翾这唯一的儿子头上,又怎会不好好待他?
可慢慢的,崔翾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
不一样的。
张氏清楚崔令仪的饮食喜好,会为她下厨做她喜欢的栗子糕,会在崔令仪高热不退的时候一夜夜守在床前,会看着她都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而对自己,似乎只有自己在课业上取得了夫子的夸赞,或是又在外得了谁人的赏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才会多一些真心。
其他时候,她是笑着的,却也不是真心笑着的。
所以很多年里,崔翾一直把在课业上无尽的努力,当做是唯一可以博取自己母亲笑意和偏爱的可能。
但阙州的真相,击碎了他全部的妄想。
他,根本就不是张氏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