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恰似一枚遗落在平州荒漠里的锈蚀铜钱,外沿的城郭虽还维持着圆融形状,内里却布满了斑驳的污垢与裂痕。
作为平州最庞大的城镇,它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附着天底下形形色色的散修,将这方土地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江湖。
世人皆言 “平州散修多如过江之鲫”,这话确实道尽了平州的真貌。这里地处天权界边陲,土地贫瘠得如同枯竭的河床,连最贪婪的宗门都不愿在此扎根。
也正因如此,平州成了一片无主之地,陷入了混乱的泥沼。那些在别处犯了忌讳、见不得光的人,纷纷如同嗅到腐肉的苍蝇,扎堆涌入这里。
久而久之,平城便得了个 “罪城” 的名号,每一块砖缝里都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每一片瓦砾下都埋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九天青衣踏入平城时,扑面而来的复杂气息让他不禁皱起眉头。街道上熙熙攘攘,三教九流的人物摩肩接踵。
有背着破剑、眼神阴鸷的落魄散修,有涂脂抹粉、眼神勾人却暗藏杀机的女子,还有裹着黑袍、鬼鬼祟祟不知在谋划什么的神秘人。
赌坊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嚷,小巷中飘出令人作呕的药味,街角处几个壮汉正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显然是在勒索钱财。整个城池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斥着欲望、贪婪与暴力。
然而,当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九天青衣时,却都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他周身散发着周天境圆满的威压,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让人心生敬畏。
在平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实力就是一切。周天境圆满的修为,足以让他在这片土地上畅行无阻,无人敢轻易招惹。九天青衣漫步在平城的街道上,目光冷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行至不足百丈,一座阴气沉沉的寿店突然映入眼帘。门檐下悬挂着两盏惨白如霜的灯笼,烛火在暮色中摇曳,映得灯笼上的“奠”字泛着冷幽幽的光,仿佛凝着未干的血渍。
奇的是,这般透着晦气的店子,门前竟有散修往来不绝,他们脚步匆匆,神情各异,有的眼神闪烁着贪婪,有的面色藏着惊惧,还有的怀揣着几分侥幸。
一名腰间悬着骷髅串饰的散修从店内走出,与九天青衣擦肩而过时,目光陡然一滞,瞳孔里闪过一丝隐晦的忌惮与揣测。
这抹异样的眼神瞬间点燃了九天青衣心中的好奇,他略作迟疑,转身踏入了寿店。
店内弥漫着一股陈年艾草混着香灰的气息,光线昏暗如黄昏。只见一位鹤发老者斜靠在藤椅上,双目轻闭似在假寐,膝头盖着半幅褪色的道袍,袖口处金线绣的太极图已磨得发白。
另一侧,身着青衫的少年正专注地扎制纸人,竹篾与素纸在他指尖翻飞,不多时便成型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只是眼眶处两个漆黑的孔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少年抬头瞥见九天青衣,手中竹篾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却很快垂下眼睑,继续手中的活计。
老者始终未曾睁眼,唯有指节轻叩藤椅扶手,发出“嗒嗒”的声响,仿佛在丈量时光。
店内陈设简陋,除了几排摆满纸扎祭品的木架,便是墙角一口漆黑的柏木棺材。九天青衣神识扫过,发现木架后的每个纸人身上都贴着极小的符篆,虽小却隐隐透着灵气波动。
他佯装随意浏览,实则暗自记下符篆的纹路,直到目光落在门楣的匾额上,“摆渡寿店”四个隶书大字,笔锋竟暗含特殊轨迹。
“有点意思。”九天青衣在心底喃喃,转身离去时,余光瞥见少年放下手中的纸人,看向老者的眼神中带着询问。
“爷爷,方才那人 可是甲字十八号?”少年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人眼眶。
老者喉间发出沙哑的“嗯”声,枯瘦的手指仍在轻叩藤椅,节奏与心跳相合。
“要更新最新动向吗?”少年取出一个扎好的纸人,那纸人衣着竟与九天青衣有几分相似。
老者沉默片刻,浑浊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动,似在思考着什么:“传讯吧。”
少年指尖金光一闪,点在纸人眉心。下一秒,纸人周身腾起淡淡白雾,化作一道流光从门缝钻了出去,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周天境青年,至少都是灵台境的老者,这寿店倒是不简单。” 九天青衣负手而立,望着身后逐渐缩小的平城城门,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但很快,他便将这份好奇压下,毕竟在平城这等藏污纳垢之地,便是冒出个能与圣人论道的老怪物,也不足为奇。
“生死境就差半步,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他喃喃自语,突破生死境不同于以往,需贯通龙脊十二重楼。此过程如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尽断,沦为废人,甚至暴毙而亡。
蜕凡三境 —— 生死、灵台、化圣,每一重都是生命层次的蜕变。
世人皆知,生死境修士可断肢重生,灵台境只要元魂不灭便不死,化圣境圣人更可沟通天地法则。但又有几人知晓,每一次破境,都是与死共舞?
正思索间,九天青衣已行至城郊乱葬岗。暮色四合,乌鸦在枯树上发出沙哑的啼叫,远处磷火明灭,宛如九幽鬼火。正当九天青衣纠结去哪之时,识海中突然响起无象源灯的警示:“小心!有尾巴。”
“两位跟了这么久,不累么?” 九天青衣陡然驻足,周身剑意如潮水般铺开,在脚边凝成一圈青芒。他转身望向身后虚空,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空气泛起涟漪,两道身影如水中倒影般缓缓浮现。左边那人身着雪白长袍,头戴三寸高的白毡帽,帽檐垂下的流苏遮住半张脸。
右侧之人身穿玄色大氅,尖顶黑帽下露出惨白的下巴,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