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骁从小娇生惯养,不过是几日的监禁,却着实让他度日如年——好容易从那不见天日的陋室回到宽敞舒适的上房,他忙迫不及待的叫下人们为之沐浴更衣,然后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带人出了四方馆的大门。
“王爷,咱们虽叫人在洛阳城中放出话去,可辉人毕竟不是傻子;大王子如今顶着‘胆小、残暴’的名号,不好好在馆中待着,做什么非要出去招摇?他自己不怕丢人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拉上六公主一同出去,他就不怕我北狄皇室遭辉人嗤笑吗?”
夏逸呵呵一笑,“叫他折腾去!本王虽是他的王叔,可他毕竟是陛下内定的储君人选。本王劝过他留在四方馆,是他心有不甘、非要出去找回面子。夏云骁在敌国王都招摇过市,若是碰了钉子可就与本王无关了!”
“六公主可是个聪明孩子,有夏云骁在前头顶着,便是天上下刀子也绝割不到她的头上!”
夏逸低声道:“檀烨跟上去了吗?”
夜枭忙道:“王爷放心,檀大人已回到暗卫中,仍任暗卫首领一职。”
“夏云骁是被太后惯坏了!本王费尽心思想要保住他的名声,他却变本加厉、不知收敛;这是在他国王都,不知多少人想寻使团纰漏,他自己上赶着丢脸也就罢了,万不能让他带累了整个使团的名号!”
夏逸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朝身旁低声吩咐道:“自作孽不可活——你带人跟上去,必要时便‘帮’上大王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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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你快看啊,这洛阳城真是繁华!”
晨露头一回来大辉,瞧着什么都新鲜;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她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夏锦澜忙叫晨露打起车帘,兴味盎然的朝外看去,忽然指着一处人群道:“晨露你瞧,那帮人是在做什么?”
晨露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殿下,那人是在喷火!殿下您说,他该不会是妖怪吧?!”
夏云骁听着后车内主仆二人的惊呼心烦不已,他一把将车帘掀起,朝外吼道:“好歹也是北狄皇族,怎地和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娘一样大呼小叫?不过就是几个耍杂耍的,有什么稀奇?还不赶紧给本王子把头缩回去,若再叫本王子听见你们鬼叫,本王子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晨露缩了缩脖子,忙一把将车帘放下,拍了拍胸脯小心翼翼道:“大王子怎么这么凶!他从小受陛下宠爱,常常往宫外跑,自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见过;公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宫,不过就是好奇了些,也值得他这样咒骂……”
夏锦澜却未将那责骂的话放在心上,小声道:“别怕,咱们将帘子掀开条缝,好好瞧瞧外头的稀奇景!”
晨露忐忑道:“能成吗,若是被大王子发现……”
“他后头又没长眼,怎么看得到!”
夏锦澜朝晨露勾了勾手指,嘿嘿笑道:“怎么就偷偷的看,不出声就好了……”
晨露一脸窃喜,正待出声赞六公主聪慧,谁料身下的轮车猛地一滞,主仆二人猝不及防、夏锦澜头上坚硬的木簪狠狠撞上晨露的面颊,疼的她眼泪直流,忍不住开口骂道:“怎么的驾车?就不怕伤了六公主……”
“长公主车驾在此,尔等速速避让!”
闻声夏锦澜的耳朵噌的竖了起来——
大辉长公主?
是传位中那位“双瞳窥天相、一眼定乾坤的”大辉长公主?!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偷偷朝前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缓缓驶来几辆豪华的马车,竟与北狄皇族车驾大有不同,其上无数华美雕刻和金玉饰物,让人一看便觉气度万方!
夏锦澜伸着脖子看了许久也没看到传闻中那位神厌鬼弃的大辉长公主,只得失望的坐回车中,忽然想到大王兄刚在长公主手上吃过亏,依他的性格只怕要去寻那长公主的晦气,不知此时他为何不做声……
那厢里,听到“长公主”三个字的夏云骁无端打了个冷战。
那女人不仅害得自己在敌国百姓面前丢了颜面,更叫他这未来储君在手下人面前威信尽失。他虽恨得咬牙切齿,可一想起那日女子疯癫狠辣的做派,便打心眼儿里升起一股浓烈的惧意——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再招惹那疯婆子。
所以他赶紧示意侍卫停车让行,同时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就怕那疯婆子看见他的马车,又来寻他的晦气。
听着翟车上玉石相撞的声音渐行渐远,他这才长出口气。
好悬……
就在他将心放回肚子里之时,却听外头响起一道明朗的男声:“可是大辉长公主殿下?在下南诏内算官之子皮劫逻,见过长公主!”
“呦?这是北狄的轮车吧?看这轮车的样式,其中必是地位高贵之人,难不成是北狄大王子?”
车外的男声透着率性与耿直,倒叫人忽视了其中暗藏的一丝幸灾乐祸——
“王子殿下,相逢即是有缘,眼下咱们既与长公主殿下相遇,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攀谈一番可好?!”
夏云骁死命咬着牙——
好个南诏小儿,谁让他多事的?!
差一点,他就可以避过那疯女人了!
皮劫逻喜滋滋的等了半晌,却见一个小内监模样的人引着华丽的翟车驶了回来,待车停定,一道清冷的女声便从车内传出:“南诏内算官之子?异目赞出使大辉,怎地还将儿子一起带来了……”
皮劫逻拱了拱手,轻快的道:“实不相瞒,下臣官职不高,此番能随使团入京也是借了祖父和父亲的光;能入大辉朝贺乃是我南诏官员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下官如今得遇长公主,亦是三生有幸!”
“你倒坦率!”
翟车内的女子低低一笑,“使团入京,本宫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既如此便请公子往芙蓉楼赴宴吧!”
看着翟车离去,皮劫逻笑嘻嘻施了个礼:“多谢长公主盛情!”
随即转头朝夏云骁轮车的方向高声道:“大王子,大辉长公主邀你我赴宴去呢,我先走一步,您可千万别迟到啊!”
听着那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高亢男声,夏云骁心下大恨——
好个南诏小儿,这是存心让他难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