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苏窈的床帘上洄游成银色溪流，充电器指示灯在黑暗里规律闪烁，像永不阖眼的电子萤火虫。
她数到第287只失眠的绵羊时，记忆突然被那辆帕拉梅拉的尾灯刺穿——那天凌晨三点的霜雾里，熔岩灰车漆裹着路灯的碎金，如同黑曜石上流淌的液态琥珀。
车载香氛的雪松气息突然在鼻腔复苏。
她记得皮质座椅加热系统在腰间震颤的蜂鸣，记得司机戴着白手套将保温杯递来时三十度鞠躬的弧度。当时凝结在车窗的冰花，此刻正在记忆里重新结晶。
"陈叔，直接去学校。"
空骏说这话时用指节叩了叩隔音玻璃，檀木珠串从袖口滑出又迅速隐没。
这个画面在苏窈脑海里反复曝光的次数，比她刷过的雅思阅读题还要多。
她突然攥紧被角，蚕丝被面在掌心皱成焦虑的沟壑。
手机屏幕在凌晨两点十七分亮起，搜索引擎显示帕拉梅拉turbo s的售价像一道猩红的伤口：2,980,000。这个数字投射在天花板上，与墙纸的碎花图案交织成诡谲的图腾。
记忆开始倒带重播：空骏总说自己在做电竞代练，可他的雷蛇键盘闪着限定版钛合金冷光；他抱怨城中村出租屋的蟑螂，但卫衣领口偶尔露出的吊牌是苏窈在奢侈品橱窗见过的烫金法文。
苏窈的脚趾在被窝里蜷成贝壳的形状。
空调送风口飘落的尘埃在月光里跳着量子舞，逐渐拼凑出荒诞的猜想——或许电竞代练才是虚构的人设，就像他游戏账号里那些精心捏造的虚拟角色。
但下一秒她就用力摇头，发丝摩擦枕套发出沙沙的警报声。
上周通宵组队时，空骏为抢boss爆的橙武发出的欢呼声还带着网吧特有的电流杂音。
月光偏移了十五度，照见苏窈贴在床头的雅思学习计划表。
她忽然想起空骏传给她那些标满注解的《经济学人》pdf，每处语法解析都精确得像瑞士机芯——什么样的游戏代练会熟稔《国富论》的修辞手法？
这个发现让被窝骤然变成荆棘丛。
苏窈翻身时碰倒了床头的蒸汽眼罩，薰衣草香粒洒出来，在鼻腔构筑起脆弱的防线。
她试图用逻辑编织筛网：富家公子何必在《xxxx》里为件装备和人骂战三小时？
又怎会陪她在脏乱差的烧烤摊讨论雅思小作文结构？
手机突然在枕下震动，空骏的游戏动态更新提示跳出屏幕。
他正在挑战新副本的组队公告明晃晃挂着："来输出，菜鸟勿扰"。
苏窈的拇指悬在点赞键上方，最终只是将手机反扣在胸口。
金属后盖贴着心跳的位置渐渐发烫，像枚正在孵化的怀疑之种。
月光漫过窗台的多肉盆栽，在水泥地板上浇铸出冷银色的钟摆。
苏窈开始数空调压缩机启动的频率，当第七次循环结束时，她突然笑出声——那辆帕拉梅拉的后座储物格里，分明塞着半包吃剩的辣条，包装袋上还沾着电竞馆的鼠标垫碎屑。
晨雾开始濡湿窗棂时，苏窈终于把自己裹进睡意的茧房。
最后清醒的思绪里，空骏在梦里举着雅思口语题卡，卫衣兜帽上垂落的线头正随着他的讲解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