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白露那日，空母的发髻别着方老爷送的玳瑁梳。
厨娘们清洗腌菜缸时发现，往年泛绿的铜锁扣突然透出玛瑙红。
方夫人遗留的钢琴罩布成了空母的围裙，罩布金线绣的英文字母在油污里蜷成问号。
"婚礼请柬盖的是砚台章。"
空骏突然用橡皮擦去作文稿上的"mother"，碎屑落进苏窈没喝完的枸杞茶。
"墨里掺了西偏院的墙灰。"
茶汤表面浮动的年轮纹突然剧烈颤抖——苏窈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2001年惊蛰的闷雷劈开紫藤花架时，空骏的啼哭与越洋电话铃同时响起。
方老爷撕掉钢琴罩布最后半片绣金纹，裹着雪茄味的电报纸写着长孙学会说"apple"。
"后院的锦鲤池"
空骏忽然用笔尖挑起苏窈一缕头发，"那年冬天结的冰层特别厚。"
他的呼吸在窗玻璃上晕开白雾，恍惚映出个穿羊毛斗篷的男孩背影，正在冰面追逐纸飞机。
苏窈的错题本突然被风吹开，夹在"blood relation"章节的枫叶书签飘落膝头。
她想起上周江东欲言又止的模样，此刻终于读懂他眼中闪烁的惊雷。
暮色彻底吞噬最后一行铅笔字时，白头翁撞在窗上的声响惊醒了纸页间的飞蛾。
空骏正用美工刀削去真题集扉页的方姓印章，木屑在夕阳里纷扬如那年婚礼撒落的金箔。
"所以那个孩子"
"在富士山下堆过七个雪人。"
空骏突然合上苏窈的保温杯，金属碰撞声惊散了玻璃上的虚影，"每个雪人都缺右耳。"
夜风卷起雅思听力真题的页码，苏窈看见空骏在"brother"单词旁画了道裂痕。
那道裂痕蜿蜒穿过整个黄昏，最终隐没在图书馆走廊亮起的声控灯里。
钢笔尖突然折断在"survive"单词的裂隙里，空骏用拇指抹开墨渍。
图书馆顶灯在玻璃窗上折出方公馆十二月的霜花。
"六年级科学课用的航模，机翼贴着母亲给的平安符。"
他忽然翻开苏窈的听力真题，在"tragedy"旁画了架纸飞机。
草稿纸边缘的锯齿痕像极了那年撕碎的航空事故报告，泛黄纸屑至今仍卡在方老爷的怀表链齿间。
苏窈看着空骏腕骨硌在桌沿，那里有块与沉香手串重叠的旧疤。
2007年大雪压断紫藤架那夜，空母留给他的玳瑁发夹碎在停机坪广播声中。
方老爷亲自去认领的翡翠耳坠，后来嵌进祠堂匾额"方"字缺了的那一横。
"葬礼用的不是白菊。"
空骏忽然用橡皮擦去作文稿上的"father"，碎屑飘进苏窈凉透的枸杞茶，"是西偏院墙缝长的野蓟。"
茶汤表面浮着的年轮纹裂成冰棱状——那年方公馆所有铜锁都生了绿锈。
苏窈的错题本被风吹到"orphan"章节，铅笔圈住的例句正在颤动。
"祠堂族谱"
空骏用美工刀刮擦真题集扉页，木屑簌簌落在"mother"划痕里。
"我的名字在丫鬟名录背面。"
刀尖忽然挑起苏窈一缕头发。
"用隐形墨水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