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燕的道歉，杨明并没有感到意外。尽管刚刚从徐丽丽口中得知陆晓燕有离职的打算，他也不认为陆晓燕会轻易做出这个决定。
一个从农村毕业的大学生，家庭条件不好，好不容易毕业进入体制，怎么会轻易离职？就像之前的他，哪怕在文化局受尽委屈、郁郁不得志，也从没有想过离职。为什么？因为家庭状况与自身条件，容不得他任性。他能在陆晓燕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见陆晓燕神色局促，杨明缓缓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放轻松，我们就是简单聊聊。能告诉我，为什么想离职吗？”
这话让陆晓燕一愣，她不记得向单位任何人透露过离职的想法，随即脸色一红，急忙摇头否认：“我、我没有想离职。”
陆晓燕的否认，反而印证了杨明的猜测：“不用否认，也别紧张，我就是了解一下。”
陆晓燕再度摇头：“没什么好说的，顺其自然吧。”她眼神黯淡下来，杨明微微皱眉。他明白，陆晓燕嘴上说着顺其自然，实则满是无奈与无力。
杨明稍作停顿，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方局长他们是一丘之貉？或者认为我是来这儿镀镀金、捞政绩，时间一到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那种？”
陆晓燕愣住了，她没想到杨明会这样问，看向杨明的眼神仿佛在反问：难道不是？
“我来这儿，是想做点实事的，你能帮我吗？”了解完陆晓燕的基本情况后，杨明直接抛出橄榄枝。他想在环保局干出成绩，陆晓燕和孙建平这样的技术性人才不可或缺，否则工作无从下手。
孙建平对他敌意颇深，暂时难以沟通，但陆晓燕虽然也对他存在误解，却相对容易争取，而且她背景单纯，杨明觉得可以信任。
陆晓燕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不过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与期待。她试探着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杨明笑道：“很简单，帮我找出问题，我去解决麻烦！”
陆晓燕闻言微微皱眉，随后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杨明只是副局长，哪有那么容易？那些污染严重的企业，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就算去找麻烦又能怎样？她在环评科提交过无数次的报告，发现了太多的问题，可交上去几乎都石沉大海，最终决定权还是掌握在局长和上级领导手中。
似乎察觉到陆晓燕的顾虑，杨明继续说道：“我对技术方面不太懂，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整治金湖县生态环境、调整产业结构、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势在必行，这是陈书记给我下的死命令，也是我来环保局的主要任务，明白了吗？”
看着陆晓燕一副消沉的模样，杨明有些着急，正想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陈东，他没有回避陆晓燕，直接接起电话。
“喂，陈书记！”
听到“陈书记”三个字，陆晓燕猛地一愣，急忙站起身准备离开。杨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她又是一愣。
按常理，杨明接陈书记的电话，陆晓燕理应回避。但杨明让她留下，显然是对自己的信任。
“小杨，现在方便说话吗？”电话里传来陈东的声音。
“方便，方便！”
陈东笑着问：“到任之后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杨明苦笑道：“不太顺利，防我跟防贼似的，我这个空降干部不好干啊。”
陈东十分理解杨明的处境，因为他自己就是空降书记，有冯伟平这个本土派二把手掣肘，手下又有一帮人，想开展工作谈何容易。
同样，杨明作为空降干部，想要打开局面也绝非易事，更何况他只是副局长。即便大家知道他有背景，也无济于事，毕竟产业转型关乎许多人的切身利益。
说实话，憋屈的时候，陈东恨不得狠狠整治环保局那些不作为的干部，但即便真这么做了，想要安插自己的人上位也困难重重。他到任时间不长，可用之人有限，而且就算有人可用，想顺利安插进去，冯伟平也不会坐视不管，最终还是难以达成目的。
“不管怎样，先捋顺，再慢慢想办法，不用急于一时。”陈东叮嘱道。
“我大概有了些计划，不过还需要时间。对了陈书记，昨天他们还给我办了个欢迎会，热情得很，光是红包就收了好几万。咱们环保局的同志似乎都挺“阔气”，这事还得麻烦您跟季书记说一声，免得误会。”杨明笑着解释道。
陈东有些惊讶，呵呵笑道：“你这么受欢迎啊！”
“不花点心思，根本融不进。我实在没人可用，总得先收拢人心。”杨明故意这样说，还瞥了一眼面前的陆晓燕。
陈东心领神会，这话似乎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便说：“那行，你先忙，有事儿随时联系。”
“好！”
挂断电话，杨明看向陆晓燕。此时的陆晓燕，神情与之前大不相同。原来杨明与方德明等人亲近是故意为之，目的是放松对方警惕，为后续工作做铺垫。他们并非同流合污，杨明确实是想干实事！
想到这儿，陆晓燕俏脸绯红，急忙道歉：“杨局长，对不起！”
杨明淡然一笑：“怎么又道歉了？还真怕我给你穿小鞋？”
陆晓燕连忙摇头解释：“不，这次是真心的！”
杨明清楚，短短十分钟，陆晓燕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
就在他准备说话时，陆晓燕的手机响了。她迅速挂断，准备继续交谈，可电话立刻又打了进来。
“抱歉杨局长，是家里来的电话。”陆晓燕解释一句，再次挂断。
然而挂断不到三秒，电话又执着地响起。
杨明皱了皱眉：“你还是先接电话吧。”
陆晓燕犹豫片刻，起身走出办公室接起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焦急的声音：“晓燕，你赶紧回来劝劝你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