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位玄武军的旅帅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这位不是消停的主儿。
可他总以为,到了凤京城总要有所收敛,没想到现在便原形毕露了。
想到上峰的交待,他眼观鼻、口观心,愣是装作没听见似的。
“我说周小哥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贵客的。”
刺耳的声音传来,李校尉心里头咯噔一下。
他知道这话不是冲他,但冲突看来已经在所难免。
“谁!”果然,下一刻赫连朝露骤然转身,“是谁在犬吠!”
二层各桌的间隔比一层大,且之间用屏风挡起。
并不能完全阻挡,只是起到个雅趣的作用,站在楼梯口的位置能看个七七八八。
此时所有人都望向赫连朝露的方向,面上多有戏谑之色,一时也分不清是谁出言讽刺。
赫连朝露大步而去,“敢说不敢认的懦夫,这就是凤京的读书人?”
好家伙,李校尉直呼好家伙。
好嘴啊,这就把整个凤京的读书人都骂进去了?
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响彻二层,赫连朝露蛮横闯入其中。
她环顾四周,浑身散发出凶狠的气息。
可书生们并不恐惧,嘴角带着嘲弄的笑,矜持、肆意。
身份相当的人针锋相对才会放在心上,他们带着读书人的自持,只当是看一场戏。
琅音坊寻欢作乐时常有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玩乐。
松烟坊没这个规矩,但架不住有人主动往上凑啊。
有人举起杯盏一饮而尽,直觉得今日的酒比往常有滋味得多。
“本姑娘长见识了,这便是凤京的读书人?
呸,脆如凌雪的风骨,敢说不敢认的废物。”
“你!”
有那个年轻气盛的,闻言便要拍案而起。
就在此时,那个最初开口的声音再度响起。
原来是位老翁,坐在左手边靠窗的位置。
褪成秋香色的细葛襕衫,肩头补着同色系的忍冬纹暗补丁。
蹀躞带松松垮垮悬在髋骨,鎏金带扣磨损处露出灰白胎底。
花白鬓角黏着桑落酒渍,额前网巾滑脱半寸,露出点着“未济”卦象的抹额。
看这模样不像个家境殷实的,两颊酡红,满眼可见落魄与醉态。
嗓子里挤出低沉的笑声,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
“好好好!”老翁突然放声大笑,拍案而起。
腰间裂璺的岫玉葫芦撞翻了只剩残底的酒壶,“毳幕风来也卷诗!”
他踉跄抓起鲨鱼皮笔囊里的鸡距笔,蘸着泼洒的酒液在案上狂书,边写边念:
“毳帐熏得铜臭骨,
也拟凤阙踏青云?
刀环空佩祁连月,
九重阶前犬吠昏!”
吟罢掷笔,枯瘦手背青筋暴起,如冻土裂痕。
赫连朝露暗叹,骂人都要编成诗。
不愧是凤京人杰地灵,只是……骂得真脏啊。
下一刻,她竟直接解了五色丝绦蹀躞带,挥臂打去。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