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句，就越发逼近叶逸辰，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
叶逸辰的指尖紧紧扣住行李箱的拉杆。他在害怕，很害怕。他想后退，想转身就跑，想立刻从这里逃出去。但是除了最开始下意识的那一退，他再没挪动半分，只是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牵住叶灼枫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后拽了拽：“……你先走。”
叶灼枫不认可地对他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我怎么能丢你一个人在这？
凌越似乎这才注意到叶灼枫的存在，笑出了声：“哟，这不是——张总家的小少爷吗？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张继安，对吧？你是逸辰的好朋友，我知道。快快快，进屋喝茶。还愣着干什么？逸辰，招呼你朋友进屋啊。”
他看起来那么亲切，那么和善。如果不是见识过叶逸辰手上的伤疤，叶灼枫真的要以为他是一个随和宽容的慈父了。
叶逸辰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从恐惧中脱离出来，第二次问：“你来干什么？”
凌越笑眯眯地对他伸出手，叶逸辰猛地一缩，同时浑身明显颤抖了一下。
——叶灼枫知道，那是因为对方每次伸手都会带来疼痛与伤害，导致叶逸辰产生了这样的应激反应。
凌越的指尖顿在半空，片刻又微微蜷缩着收回。他垂下眼，很轻地笑了笑，又摇摇头：“儿子大了，和我不亲了。怪我，怪我。怪爸爸太忙，没时间陪你，也怪你小时候爸爸脾气太暴躁，总是打你。对不起，逸辰，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很诚恳，听上去似乎真的是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一般：“先进屋吧，逸辰？外面太热了，还有蚊子，进来说话吧。里面开了空调呢。我一直在等你。”
叶逸辰的喉结滚了滚，不知何时，他背后已经蒙上了一层冷汗。叶灼枫也一动不动。凌越见二人如此坚决，眼中浮现几丝无奈：“好，那我不逼你。逸辰，人都会犯错，对吗？但是人也都会变，会改，是不是？你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人要有一颗包容的、学会原谅的心。爸爸做错了事，我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给你道歉。但你也要给我一个改正自己的机会对不对？你躲着我，跟我闹脾气，闹别扭，这两年出走，我相信你也长大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对不起，我跟您无话可说。”叶逸辰的声音很平稳，尾音一丝混乱的气息暴露出他只是强装镇定：“谢谢您的道歉，我原谅您了。今晚您要在这里住吗？那我们去酒店吧，灼枫。”
“嗯。”叶灼枫简短却简单地应了一声，向他展现出自己的态度，“我们还是不打扰叔叔了。”
凌越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竟然有一丝宠溺，如同个纵容的父亲看到了自己叛逆的孩子：“逸辰，不想跟爸爸回家吗？”
叶逸辰刚想开口，凌越的声音又带上了些许委屈：“好吧。我开了四个小时车，在这里等了你三天。我每天都做了好吃的，我想你考完回家能吃上点热菜。但你每次都没回来。爸爸就你一个儿子，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聊聊——”
“一个儿子？”叶逸辰捕捉到这个措辞，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你把凌允辰怎么了？”
凌越又笑了起来，疯狂的意味越发蔓延。叶灼枫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掏出手机给凌允辰发信息，一手按住叶逸辰的手。
叶逸辰做了个深呼吸，叩了叩叶灼枫手腕内侧，示意自己还好，勉强平稳自己的声音，再次问：“你把凌允辰怎么了？”
叶灼枫见凌允辰不回，直接拨打了电话。凌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
机械的忙音回响在楼道里，叶灼枫有些烦躁地按了挂断。
三人在门口对峙。一个路过的邻居觉得莫名，多看了他们几眼。凌越仍然不说话，只是用那种温柔又无奈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对着慈父大喊大叫的叛逆孩子”。叶灼枫察觉到叶逸辰的情绪一直在被凌越牵着走，而且已经走到了某个失控的边缘。
——这也是他不相信凌越是真心变好的原因。叶逸辰的表现仍然是应激的，也许他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回心转意”，也许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相信了父亲的说辞，一次又一次走进了那间屋子站在了他的身边，然后一次又一次失望、受伤。
身后又有一户人家开门，见三人站在门口，不由得好奇地驻足。叶灼枫清了清嗓子，轻柔地开口：“叔叔，您看逸辰他就这个性格，太倔强，总不领情。要不这样，今晚我们还是在附近找个酒店，我劝劝他，明天再说？”
凌越的目光终于长久地落在他身上，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勾起一个笑容：“小安真是长大了，叔叔还记得小时候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凌越比划了一下，好像陷入某段回忆，“你小时候爱喝可乐，爱吃甜食，是个小胖子，不过也漂亮。现在也越来越帅气了。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不太愉快。你在西海饭店，是不是被一个叔叔……”
他的话恰到好处而残忍地停在这里，看着瞬间皱起眉头的叶灼枫和明显着急了的叶逸辰，又摇了摇头：“瞧我，怪我不好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天小安哭得很厉害，很害怕吧？那么小啊，在卫生间里，被一个……”
叶逸辰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凌越，拉着行李箱进了屋：“你不是有话跟我说？说吧。”
叶灼枫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知道叶逸辰是在保护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转移凌越的攻击，但对当年的事情，他早就没那么在意了，至少不会因为凌越这般刻意的煽动而影响。于是此刻也拖着行李箱大大方方地走进屋里：“我觉得我也可以听听看。二位要是有什么误会，我说不定能帮忙调解一下。”
凌越轻笑出声，对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更深刻的探究：“好多年不见，没想到啊，张总可真是有个好儿子。”
叶逸辰不耐烦地打断他：“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说就我一个儿子？”
“事实如此啊。”凌越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一副看他糊涂了的样子，“我们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那凌允辰——”
凌越立刻反问：“凌允辰是谁？”
叶灼枫闻言皱起眉。
叶逸辰越发暴躁：“你到底干了什么？凌允辰，我的双胞胎哥哥！从小被你送去英国读书的！他还是louis的同学！”
凌越挑了挑眉，一脸莫名：“孩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就你一个儿子。你回头跟我回家，我带你去看你的出生证明。双胞胎？没有啊。我们家就你一个。至于什么送去英国，小安的同学……”
凌越缓缓将头转向叶灼枫，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而困惑的表情，仿佛真的在向他求证什么：“小安，你有一个叫‘凌允辰’的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