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头也不抬地整理文书:\"河东要的是能做实事的官,不是来享福的老爷。\"
午后烈日当头,杜预带着几个衙役来到城外的村庄。他的官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却坚持亲自丈量每一块田地。
\"使君,歇会儿吧。\"随从递上水囊,声音里带着心疼,\"这大热天的,您都晒脱皮了\"
杜预接过水囊,却先递给旁边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农:\"老人家,喝口水。您刚才说,张乡绅占了您家多少地?\"
老农颤抖着接过水囊,干裂的嘴唇碰到水时哆嗦了一下。他喝了一小口,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整整整整二十亩良田啊大人!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老人突然跪倒在地,\"我儿子去讨要,还被他们打断了腿啊!\"
杜预连忙扶起老人,发现那双粗糙的手上满是老茧和伤疤。他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怒火,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一个月后,张乡绅气派的宅院前挤满了人。杜预带着一队郡兵,当众展开一卷文书:\"经查证,张氏强占民田一百二十亩,殴打百姓致残三人,依律没收田产,杖责三十!\"
衙役们立刻将肥胖的张乡绅按在条凳上。板子落下的声音和杀猪般的惨叫让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打得好!\"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低语,渐渐地,有人开始小声啜泣,继而变成嚎啕大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踉踉跄跄地冲出人群,跪倒在杜预面前不住地磕头:\"青天大老爷啊!我家的地我家的地终于能拿回来了\"
杜预连忙扶起老人,发现这正是那个儿子被打断腿的老农的妻子。他喉咙发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回衙门的路上,杜预想起了临行前曹璟的嘱托。那时在弘农外,曹璟握着他的手说:\"元凯,河东乃战略要地,务必使之成为关陇的屏障。\"
夕阳西下,将杜预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祖父杜畿当年能治理好河东,让百姓称颂,我也一定能!不仅要让河东成为军事屏障,更要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衙门口,几个新选拔的年轻官吏正在等候。看到杜预回来,他们眼中都闪着敬佩的光。杜预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都进来吧,我们连夜把土地清册整理出来。\"
三年后,秋风拂过安邑城头,带着成熟麦穗特有的清香。杜预站在城垛边,粗糙的手掌抚过被晒得温热的青砖。三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如今,放眼望去尽是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使君!使君!\"
主簿提着官袍下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楼。这个平日里总是一板一眼的中年文士,此刻却激动得满脸通红。
\"大喜啊!\"主簿喘着粗气,将竹简账簿递到杜预面前,\"今年的赋税比去年又多了三成!下官核对了三遍,绝无差错!\"
杜预接过账簿,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轻轻摩挲。这些枯燥的数字背后,是无数农夫在田间挥洒的汗水,是商旅在官道上来往的足迹。
\"还有更好的消息呢!\"主簿兴奋地指着城外,\"去年逃荒的农户全都回来了,还新增了一千多户!东边那几个村子,现在晚上都能听到织布声了。\"
杜预顺着主簿手指的方向望去。官道上,满载货物的商队正缓缓行进,驼铃声隐约可闻。更远处,农人们正在田间忙碌,金黄的麦浪中不时闪过他们弯腰收割的身影。
\"好,好啊。\"杜预轻声说道,嘴角微微上扬。这笑容很浅,却比三年来任何一次都要真切。
主簿突然压低声音:\"使君,要不要给洛阳那边报个信?大王若是知道\"
杜预摇摇头,目光转向西边的天空。那里,几朵白云正悠悠飘过。
\"不必了。\"他淡淡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一阵秋风吹来,掀起杜预的官袍下摆。主簿识趣地退到一旁,留下他独自站在城头。
远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在空中画出柔和的曲线。杜预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麦香和泥土的气息。这平凡的景象,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总算是完成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夕阳西下,将杜预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影稳稳地立在城头,如同三年来他稳稳地守在这片土地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