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新城外,吴军大营连绵数十里,旌旗遮天蔽日,战鼓声日夜不息,震得人耳膜发颤。城墙上,魏军士兵个个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甲胄上的血污和尘土早已结成了硬块。他们已经苦守了一个多月,箭矢将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连熬煮金汁的大锅都被砸得坑坑洼洼,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张特扶着城墙垛口,手指深深抠进砖缝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吴军,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连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乐将军,还能战的弟兄还剩多少?\"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副将乐方,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乐方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汗水混着血水在掌心黏腻一片。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三千人,如今能站起来的不足一千五,伤兵营里躺着的还有三四百,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张特沉默片刻,拳头重重砸在城砖上,指节处立刻渗出血丝。\"诸葛恪这厮,真是铁了心要啃下合肥!\"他低声骂道,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疲惫。
乐方苦笑一声,眼神黯淡:\"大将军(曹璟)临走前嘱咐过,合肥绝不能丢,否则淮北门户大开,吴军便可长驱直入。可眼下……\"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绝望已经不言而喻。
张特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烧得他肺部生疼。他阴沉地扫视城外,吴军的攻势虽猛,但连日强攻,他们也死伤惨重。更关键的是,盛夏酷暑,吴军远道而来,水土不服,军中疫病已经开始蔓延。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在烈日暴晒下散发出腐臭,引来成群的乌鸦盘旋嘶叫。
\"诸葛恪再这么打下去,他的兵先垮。\"张特眯起眼睛,忽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急着破城,那我们就给他个"机会"。\"
乐方一愣,转头看向他:\"将军的意思是……?\"
张特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诈降。\"
乐方瞳孔一缩,心跳陡然加快:\"这……太冒险了!万一诸葛恪不信,或者趁机强攻,我们连最后一道防线都守不住!\"
张特盯着城外吴军大营的方向,缓缓道:\"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场胜利。\"他转过头,目光如刀,\"而我们,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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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合肥城头阴云密布,几点残星在云隙间若隐若现。张特独自站在城楼阴影处,手指紧紧扣住墙砖的缝隙,青筋暴起。远处吴军营寨的火把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盘踞的火龙。
\"将军,都安排好了。\"副将乐方悄声走近,声音压得极低,\"王二狗子身手最好,已经换上百姓衣服,随时可以下城。\"
张特没有立即回应。他望着城下吴军的篝火,喉结上下滚动。这一计若成,合肥可保;若败,满城将士性命难料。想到这里,他后背已渗出冷汗,夜风一吹,凉飕飕地贴着脊梁。
\"让他过来。\"张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一个精瘦的士兵猫着腰过来,扑通跪下:\"将军!\"
张特盯着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亲兵,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二狗,此去凶险,你可明白?\"
王二狗抬起头,月光下那张年轻的脸竟带着几分兴奋:\"将军放心!小的就是死,也要把吴狗骗得团团转!\"
张特心头一热,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给他:\"拿着,就说这是本将的随身信物。\"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记住,一定要让诸葛恪相信我们粮尽援绝。就说就说伤兵都在城隍庙里哀嚎,连树皮都啃光了。\"
\"小的明白!\"王二狗将玉佩贴身藏好,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三更时分,一根麻绳悄悄从城墙西北角垂下。王二狗顺着绳子滑下,落地时一个趔趄,又赶紧爬起来,猫着腰往吴军大营摸去。
吴军大营灯火通明。诸葛恪正在帐中研究合肥城防图,忽听亲兵来报:\"都督,抓到一个魏军细作!\"
\"带进来。\"诸葛恪头也不抬地说。
王二狗被五花大绑推进帐中,立刻扑通跪下,额头抵地:\"都督饶命!小的不是细作,是张将军派来求降的!\"
诸葛恪这才抬眼,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王二狗全身。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毛笔:\"哦?张特死守月余,现在才想起投降?\"
\"实在是撑不住了!\"王二狗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城里早就断粮了,伤兵挤满了城隍庙,连连树皮都啃光了!\"说着从怀里掏出玉佩,\"这是张将军的贴身之物,说献给都督作信物。\"
诸葛恪接过玉佩,在灯下细细端详。确实是上等和田玉,背面还刻着\"张\"字。他眯起眼睛,突然厉声喝道:\"拖出去砍了!\"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架起王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