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十六的话落下,马秀兰却并无半点反应。
她的面容凝固在晨光里,仿佛被时间遗忘的雕像。
眼睑低垂的弧度像两片凋零的杏花瓣,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青阴影。
朱十六看到马秀兰对他的态度依旧冷淡,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他不禁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过了一会儿,朱十六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嗨……咱也知道,有段时间没来看你了。”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因为一时冲动,说了一些气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似乎还带着一丝懊悔。
“你是我唯一的皇后,我怎么可能会另立新后呢?”
“这怎么……还生气了呢?”
然而,马秀兰依旧是双眼紧闭。
原本红润的唇色褪成了半透明的云母色,微微张开的缝隙间透出某种未尽的絮语。
散落在枕上的发丝仍保持着昨夜梳拢的纹路,只是失去了生命特有的光泽,像一匹蒙尘的玄色绸缎。
朱十六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变得有些呆愣。
看着眼前如同睡美人般的马秀兰,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变得有些魂不守舍。
对方搭在锦被外的手指保持着放松的弧度,指甲盖泛着贝壳内壁似的冷光。
晨风掀起纱帐时,垂落的袖口露出小臂内侧几点淡褐斑纹——那是岁月最诚实的刺青。
最令人心悸的是胸口永恒的静止,再没有衣料随着呼吸产生的细微涟漪,仿佛连空气都在这具躯壳周围凝结成透明的琥珀。
朱十六踉跄着连退了七八步,靴跟重重磕在青砖缝里。
这个曾单枪匹马冲散敌阵、刀尖舔血都不曾皱眉的鸿武大帝,此刻却像片秋风中的枯叶般瑟瑟发抖。
绣着金龙的玄色衣袍空荡荡挂在身上,仿佛随时会被殿外透进来的穿堂风卷走。
他忽然绷直了脊背,下颌绷出凌厉的弧度,用当年在点将台上训诫三军的口吻喝道:
“马秀兰,朕命令你!”
“立刻睁开眼睛,跟朕说话!”
尾音却像浸了水的棉线般陡然发颤。鎏金熏笼里炭火噼啪炸响。
将他那几句话衬得格外尖锐,甚至连梁上悬着的药纱宫灯都跟着晃了晃。
恍惚间,他看见马皇后该是掀了锦被,云鬓微乱地撑着床沿起身,杏眼含嗔带怒地睨过来。
或许还会顺手抄起那柄绣到一半的团扇砸他,绯色流苏在空气里划出熟悉的弧线——
就像二十年前在滁州大营,他偷喝药酒被逮个正着时那样。
可他上前,掌心传来的寒意刺得他五脏俱焚。
那只曾经为他缝补过战袍、熬煮过汤药的手,如今却如此安静地躺在杏黄绫被之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与活力。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柔软温暖的手,可现在连指节都凝结着如霜雪般的苍白,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窗外的更漏声滴答作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滴都敲在他的心上。
那声音就像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剐着他胸腔里跳动的血肉,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这钝刀的剐割是如此缓慢而持久,让他无法逃避,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那无尽的痛苦。
每一下都刮得他鲜血淋漓,仿佛要将他的心脏都挖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