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尸横遍野的战场涂抹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喊杀声渐渐稀疏,只余下风声呜咽,如败军残魂的哀泣,间或夹杂着伤者压抑不住的低吟与断断续续的呻吟,汇成一片死寂之前的悲鸣。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焦臭以及死亡独有的冰冷气息,令人作呕。
黑甲森森的西凉铁骑,沉默得如同退潮后的礁石,正有条不紊地清理着这片狼藉之地。
他们收殓着同袍的遗体,救治着呻吟的伤员,清点着此战的得失,动作虽显疲惫,却依旧透着铁一般的纪律。
混乱的追杀中,曾不可一世的西羌王,最终未能逃脱命运的嘲弄,竟被自家溃败的乱兵所戕害。
他那曾经象征着权力的华丽衣袍沾满污泥与血渍,与无数普通士卒的尸身杂陈一处,死状狼狈而屈辱,再无半分王者威仪。
而那位狡猾的匈奴左贤王,却因逃得够快,早已不见了踪影,成功遁入了茫茫戈壁深处。
马云禄纵马驰骋,很快便在一片狼藉中寻到了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首——正是先前还不可一世、此刻却狼狈不堪的西羌王。
她俯视着那张凝固着惊恐与不甘的面孔,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剩下征服者的冷冽。
手中落英枪轻灵一转,枪尖如毒蛇吐信,倏然刺入,再轻盈一挑,那颗沾满尘土与血污、犹自圆睁着双眼的头颅便被稳稳挑在了枪尖之上。
随即,她拨转马头,蹄声轻快地奔回赵云身前不远处。
英姿飒爽的身影在血色残阳下勾勒出动人的轮廓,脸上因激战而生的红晕尚未褪尽,那双带着异域风情的明亮眸子,此刻更是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
她手臂轻扬,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潇洒,将枪尖上的头颅朝着赵云的方向随意一掷。
那颗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噗”的一声闷响,重重砸落在赵云的玉兰白龙驹马蹄前数步之遥的泥泞里,溅起点点污浊的血渍。
“此战痛快!”
马云禄将落英枪斜斜拄地,枪缨在风中微微拂动。
她毫不避讳地迎上赵云的目光,眼神炽热而直接,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欣赏与勃勃生机。
“喂,赵云!”
她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娇蛮,直呼其名,“可敢与我在这沙场之上,再赛一场快马?”
赵云微微勒住缰绳,沉静的目光从地上那颗狰狞的头颅上移开,落到眼前这位光彩照人、胆气甚至有些过于豪迈的少女身上。
她那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以及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让一向沉稳的他,竟一时微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禄,不可胡闹!”
一声沉稳而带着威严的呵斥传来。
马腾策马而至,身后紧随着面色复杂、眼神依旧锐利的马超,以及略显拘谨、尚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马岱。
马腾的目光如刀,先是严厉地扫过自家女儿那略显出格的举动,眉宇间隐有不悦,随即转向赵云,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审视之意迅速被浓厚的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庆幸所取代。
他郑重地抱拳拱手,声音洪亮而诚恳:“少侠高义,危难之际慨然援手,此番恩情,马某与阖城军民皆铭感五内。尚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来自何方?”
赵云从容下马,将亮银枪拄于身侧,动作干净利落,不见半分少年人的浮躁。
他微微躬身还礼,语声清朗而谦逊:“将军言重,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在下常山赵云,字子龙。”
说到此处,他声线微顿,那双清澈的星眸中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沉郁与哀恸,续道:“云此行远赴凉州,实是奉了师伯李彦前辈的临终遗命,特来拜谒将军,并有一句紧要口信相托。”
“李彦前辈?!”
此名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马腾脸色骤变,失声惊呼,连身形都微微一震。
旁边的马超更是双目圆睁,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上下扫视赵云,语气急促地追问:“你说李彦前辈是你师伯?莫非……莫非你的师父便是那位威震天下的‘枪神’童渊老前辈?!”
赵云沉静颔首,不带丝毫波澜地应道:“正是家师。”
“难怪!难怪你枪法如此厉害!”
马超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恍然,但旋即被更加汹涌澎湃的战意所取代。
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要贴上赵云,眼中战意如烈火熊熊燃烧:“好个赵子龙!既是枪神高徒,想必身手不凡!择日不如撞日,可敢与我打一架?!”
“孟起,休得无礼!”
马腾浓眉倒竖,一声断喝,威严十足。
马超脖颈一硬,脸上虽有不服,但迎上父亲那双隐含警告的锐利眼神,终究还是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那充满挑衅和好胜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赵云身上。
马腾转回目光,看向赵云,脸上的震惊缓缓沉淀,再次确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子龙,你方才说……李彦前辈他临终托付……前辈他……已然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