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长安城内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风声鹤唳。
赵云与马云禄,便蛰伏在这紧张氛围中的一处偏僻宅院深处。
此宅乃马腾早年置下的产业,选址极为隐蔽,门脸低调,未悬匾额,淹没在寻常巷陌间,毫不起眼。
院落久未住人,墙体斑驳陆离,墙角攀附着湿滑的青苔,空气里浮动着一股陈旧的尘埃与草木腐朽的混合气味,寂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流逝的沙沙声。
院墙之外,却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象。
一张张粗糙的画影图形,如同索命的符咒,被张贴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从繁华街市到幽深里巷。
炭笔勾勒出的两张面孔,一张清俊英武,透着坚毅,一张娇艳明丽,难掩飒爽,正是被全城通缉的赵云与马云禄。
悬赏告示下,总不乏驻足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这两个胆敢捋温侯虎须、行刺杀之事的亡命徒。
吕布布下的天罗地网,正以一种无情而高效的方式缓缓收紧。
搜查的兵卒如潮水般涌过,先是城内所有客栈,无一幸免,皆遭破门而入,箱笼倒翻,床板撬开。
随后,搜查的范围扩大到那些龙蛇混杂之地,青楼楚馆,教坊勾栏,任何可能藏污纳垢、容人匿身的角落,都被仔细篦梳了一遍又一遍。
宅院的门窗始终紧闭,厚重的木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却挡不住那份无孔不入、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赵云盘膝静坐于简陋的床榻上,面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吕布那一脚不仅力道沉猛,更裹挟着一股阴寒诡异的黑气,如跗骨之蛆般侵入他的经脉,顽固地盘踞其间,阻碍着内息的顺畅流转。
几日休养,外伤已渐渐愈合,至少行动不再是问题,但那股黑气却成了心腹大患。
它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冻结着他的生机,令他元气大伤,难以凝聚气力,更别提催动内劲对敌。
如今的他,对付寻常士卒或许尚可,一旦遭遇真正的高手,恐怕连自保都难。
马云禄坐在褪色的木桌旁,正用一块软布细致地擦拭着她的落英枪。
从窗棂缝隙透入一缕微弱的光线,映在她专注的侧颜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沉静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这几日,他们几乎足不出户。
只是每隔两日,便不得不乔装打扮,冒险混入市井,采买些米粮菜蔬等必需品。
人尚可将就,粗茶淡饭也能果腹,真正的难题在于那两匹神驹——火流云与玉兰白龙驹。
它们不仅是脚力,更是巨大的消耗源。
每日所需的精料草料,其靡费几乎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家数口的生活开销。
两匹宝马早已被悄悄安置在宅院的后院马厩中。
马厩甚是简陋,自然也无仆役照料,喂食、饮水、清理马粪,桩桩件件,皆需赵云和马云禄亲力亲为。
赵云自幼随师父在山野间长大,劈柴担水、侍弄牲口等粗活早已习以为常。
倒是马云禄,这位西凉锦马超的妹妹,出身优渥的将门千金,初次体验这般琐碎而艰辛的日常,不过两三日,眉宇间便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躁与不耐。
她开始更频繁地念叨着要离开,要冲出这座令人压抑的牢笼。
为了打探城门的消息,也为了稍稍排解马云禄心中日益滋长的烦闷,两人不得不更频繁地易容出门。
他们小心翼翼地隐匿行藏,混迹于街头巷尾的人流中,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有用的风声,试图在密不透风的封锁中,寻觅一丝逃出生天的缝隙。
然而,长安城四门依旧紧闭,盘查之严苛,更胜往昔,出城之路被彻底堵死。
城内肃杀的气氛表明,那场针对董卓旧部的清洗与追捕,远未到落幕之时。
这一日,二人再度来到那面贴满告示的墙根下,混在稀疏的人群中,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层层叠叠的纸张。
他们指望着能从官府的字里行间,窥得一丝城门解封的希望,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也好。
目光逡巡间,却意外地凝固在一张崭新的画像上。
与他们那两张粗犷的炭笔肖像不同,这张画得更为细致,画中女子清丽温婉,气质脱俗,眉宇间却萦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轻愁,宛如空谷幽兰,带着几分文墨书香之气。
画像旁的文字清晰地昭告了她的身份——已故大儒蔡邕之女,蔡琰,字文姬。
而令人心头一凛的是,下令通缉她的,竟是那位刚刚坐上司徒高位,以诛杀董卓而名声大噪的王允。
“哼,这王允,果然是个伪君子!”
马云禄压低了嗓音,声线里透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先是罗织罪名,害死了学问高深的蔡伯喈先生,如今竟连他的孤女也不放过,真是赶尽杀绝!”
赵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视线在那张清丽的面容上多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