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被浸透的玄色锦缎,沉甸甸地压在天穹之上。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在穿堂风里轻颤,发出细碎而悠远的嗡鸣,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划破寂静,惊散了满地月光。
殿内烛火在铜鹤灯盏中明明灭灭,橙黄光晕裹着袅袅青烟,将雕花木梁上的蟠龙纹饰晕染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谲。
洛愁鬓半坐在青玉榻边,玄色衣袍下摆拖曳在冰凉的青砖地面,腰间白玉螭纹佩随着他的动作轻撞,发出清越声响。
他掌心结印,灵力凝成的微光在指缝间流转,目光死死锁住鱼知许悬在晏零星周身的双手。
那双手正泛着忽明忽暗的青光,细密的汗珠顺着鱼知许苍白如纸的脸颊滚落,在烛光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宛如将坠未坠的星辰。
鱼知许额前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苍白的唇瓣溢出几缕血痕,显然正与晏零星体内肆虐的妖力做着殊死较量。
结界在两人周身微微震颤,泛着涟漪般的纹路,仿佛随时会被那股狂暴力量撕裂。
云悉易斜倚在彩绘雕花屏风后,月白色襦裙层层叠叠铺展在织金软垫上,发间九凤衔珠步摇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珍珠流苏扫过耳畔,在昏暗中划出细碎的银芒。
她修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裾上金丝绣就的云纹,凤目紧盯着结界内的动静,偶尔瞥向窗外——夜色愈发浓重,庭院里的梧桐树影在风中扭曲变形,宛如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鸣,穿透重重殿宇,在寂静的夜里撕开一道不安的裂口,惊得廊下悬挂的琉璃灯盏叮当作响。
当鱼知许灵力几近枯竭,虚弱地瘫倒在地时,云悉易足尖点地,轻纱广袖翻飞间已稳稳扶住对方。
她搀扶着人穿过九曲回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身影拉得极长。
脚步声在空荡的廊道里回响,惊起梁间栖息的夜燕。
待安置好鱼知许,她踏着满地霜华折返,银线绣鞋踩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殿内,月光已经透过窗棂,在晏零星枕边凝成细碎的银箔,少年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峰让云悉易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妖族的事情真是麻烦。”
云悉易倚着朱漆雕花立柱,玉指绕着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魑魅魍魉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食腐兽,接连不断地闹出乱子。”
她望着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想起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凤目闪过一抹冷冽的寒光。
洛愁鬓指尖轻轻抚过晏零星颈间黯淡无光的护身符,那是他亲手以千年桃木雕刻,又注入七七四十九日灵力的守护之物,如今却在妖力侵蚀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闻言,他缓缓抬起头,烛火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越发坚毅,剑眉下一双墨色眼眸亮得惊人。
“守护苍生,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自踏入修真界那日起,便已将此身许给天下黎民。”
发冠上的玄铁配饰随着动作轻晃,在墙上投下冷冽的光影,与他话语中的决然相得益彰。
云悉易转身时,正撞见洛愁鬓平淡的目光。
记忆突然翻涌,那个曾在深夜山巅与她并肩斩妖的少年,如今早已褪去青涩,化作眼前沉稳可靠的身影。
那时的洛愁鬓还束着简单的布巾,却敢在妖潮中为救师兄弟们而独战群魔,浑身浴血却笑得肆意。
“大家别怕,有我在。”
如今岁月流转,他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却依然是那个将苍生扛在肩头的少年。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如此在意苍生。”
她轻笑,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与沧桑。
“那年青崖山雪崩,你不顾灵力反噬护住整村百姓,险些经脉尽断”
“修炼,不就是为了保护苍生的吗?”
洛愁鬓打断她的话,眉眼间满是坚定与执着。
他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身后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