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穿梭间,被剑气割裂的布帛重新愈合,可指尖偶尔也会被扎出血珠。
每当这时,谢春素总会像阵风般冲过来,发间的白玉兰还沾着晨露,她攥住自己的手轻轻含住,眉眼弯成月牙。
“吸吸就不痛!师姐别怕!”
温热的触感与带着桂花香气的呼吸,曾是她年少时光里最温暖的慰藉。
如今想来,连回忆都泛着酸楚的甜味,刺得眼眶生疼。
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琐碎日常,此刻如同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她的心,将伤口划得鲜血淋漓。
子夜的炼丹房里,丹炉吞吐着赤红的焰舌,将四壁熏染得如同熔金。
陶制药鼎咕嘟作响,蒸腾的雾气裹着灵芝与茯苓的苦香,却掩不住谢春素袖中偷藏的甜腻。
她像只灵巧的猫儿,踮着脚溜到洛愁鬓身后,把冷掉的桂花糕轻轻塞进他掌心。
那糕点裹着晶莹的糖霜,糯米皮里的糖渍桂花在烛火下泛着琥珀光泽,连空气里都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若是被云悉易打趣,谢春素便会眨着那双秋水般的杏眼,狡黠地笑起来。
“阿洛练功最辛苦,当然要多吃点!”
说着还故意扯他的衣袖,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叮当作响。
洛愁鬓耳尖通红,慌乱间连书页都拿反了,惹得云悉易笑得直不起腰。
炼丹房里暖意融融,三人的欢声笑语,都被丹炉的火光温柔地包裹着。
幽冥海的腥风至今仍在记忆里翻涌。暗紫色的浪涛如同狰狞的巨兽,疯狂拍打着战船。
谢春素的玄铁剑在魔箭雨中划出刺目银光,剑穗上的红绸被鲜血染得通红。
当那支淬毒的黑羽箭破空而来时,云悉易只觉眼前一花——师妹单薄的身躯突然横在身前,绣着金线云纹的广袖被劲风撕裂,露出纤瘦的脊背。
温热的血顺着颈侧蜿蜒而下,混着咸涩的海水渗进衣领,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苦涩得令人作呕。
谢春素倚在她肩头,苍白如纸的脸上却还挂着笑,染血的指尖虚虚点着她的眉。
“师姐别怕,我在”
那时的月光穿过战场硝烟,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海风呼啸,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那句未完的安慰。
最终,那道身影消散在翻涌的魔潮之中,只留下云悉易抱着逐渐冰冷的身躯,在漫天血雨中泣不成声。
“师妹啊”
云悉易颤抖着抬手,指尖按在突突跳动的额角,仿佛要按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凤目里盈满的水光摇摇欲坠,映着烛火明明灭灭,将回忆里的光影都染得支离破碎。
她恍惚又看见百年前上元节的盛景。
朱雀大街张灯结彩,十里长街尽是流萤般的灯火。
谢春素穿着崭新的月白襦裙,鬓边别着两朵新摘的红梅,怀里抱着一盏亲手扎的兔子灯笼,蹦蹦跳跳地跑到她和洛愁鬓面前。
灯笼上的剪纸栩栩如生,朱砂点就的红眼睛在烛火映照下灵动俏皮,暖黄的光晕勾勒出谢春素弯弯的笑眼,她仰着脑袋,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师姐、小洛,等我炼成绝世剑法,定要做最护佑宗门的剑仙!”
那时的夜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谢春素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惊起满树栖息的雀鸟。
可如今,那盏承载着美好期许的兔子灯笼,早已在镇魔塔的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烬,连同那个心怀壮志的少女一同消逝。
云悉易的叹息混着穿堂风,掠过雕花窗棂上斑驳的朱漆,如同春日里转瞬即逝的海棠烟霞,绚烂时惊艳了整个春天,凋零时却只留下满地残红。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畔,现实却早已千疮百孔,这份怅然若失的痛楚,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都在心头反复撕扯,久久不散。
洛愁鬓突然踉跄半步,谢春素离去那日的场景如同被刻进骨子里的烙印,在他脑海中反复灼烧,每一次回想都像是往溃烂的伤口上撒盐。
寒月如钩的夜里,她赤足踏过满地破碎的月光,墨色长发无风自动,发间曾经缀着的白玉兰早已不知去向。
本该澄澈如春水的眼爬满暗红纹路,眼尾处的魔纹如同毒蛇盘踞,将昔日的温柔蚕食殆尽。
当她掌心腾起幽蓝的幽冥火时,洛愁鬓分明看见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