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愁鬓将指尖深深嵌入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腹碾过紧绷的青筋,仿佛要将那股从骨髓深处渗出的不安碾碎。
寒玉砖面倒映着他苍白的面容,玄色广袖随着动作滑落,半截缠着陈旧绷带的手腕显露出来——那是前日探查魔气时,被一道突然迸发的黑色咒印灼伤留下的痕迹。
绷带边缘已泛起褐黄,丝丝暗红血迹若隐若现,似在无声诉说着那场凶险。
伤口深处还残留着魔息的灼烧感,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像有无数细针在皮肉间游走。
“许是偶感风寒”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雕梁画栋间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晨雾从雕花窗棂的缝隙渗入,在他眼前织就朦胧的纱幕,恍惚间竟将庭院中摇曳的树影错认成少年持剑而立的轮廓。
那少年白衣胜雪,剑眉星目,发间束着的蓝色丝绦在风中飞扬,可再定睛细看,唯有薄雾缠绕的枝桠在风中轻晃,徒留满地斑驳树影。
洛愁鬓扶着冰凉的立柱缓缓坐下,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殿外忽有飞鸟惊起,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得他猛然抬头,却只见晨光穿透薄雾,在青砖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似乎还在眼前闪现。
他下意识握紧了受伤的手腕,绷带下传来阵阵刺痛,却比不上心口那抹难以言说的痛意。
这些日子以来,魔气日渐猖獗,暗处的敌人蠢蠢欲动,而少年的安危,更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少年初入师门时青涩的模样,修习功法时专注的神情,还有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都化作碎片在脑海中闪现。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发凉的指尖,驱不散萦绕心头的阴霾。
洛愁鬓望向空荡荡的殿门,那里曾有少年蹦跳着跑来,带着新鲜采摘的山花,笑着说要送给最敬重的师父。
如今只余寂静,唯有檐角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发出细碎而寂寥的声音。
他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将满心的忧虑与牵挂,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洛愁鬓强迫自己脊背绷成冷硬的弦,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玉案几的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温润的玉石纹理。
案上的青铜香炉里,龙涎香正化作蜿蜒的青烟,却安抚不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开始在心底编织合理的解释,试图用理性的罗网捕获那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惊鸟。
或许是昨夜巡查太过疲累,此刻少年正在厢房沉沉补眠,绣着云纹的纱帐低垂如雾,隔绝着外界的喧嚣,唯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轻拂过枕边半开的《符咒精要》。
又或许是独自前往藏书阁,穿过层层叠叠的檀木书架,在堆积如山的古籍中翻找《魔典残卷》,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时,还会习惯性地咬着下唇凝神思考,偶尔被灰尘呛到,就皱着鼻子轻轻咳嗽两声。
再不然,是被霾寺叫去协助绘制灵脉图,毕竟那孩子对符文阵法向来有着过人的天赋,此刻正跪坐在铺着丈许长卷的青石案前,蘸着朱砂的笔锋游走如龙,偶尔抬头与同门师兄探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每一个推测都说得通,每一种假设都能在记忆里找到佐证,可这些条理清晰的分析,却都无法驱散他心头那团浓重的阴霾。
殿外的风突然变得急切,卷着几片枯叶撞在雕花槅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叩门,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洛愁鬓忽然想起三日前的清晨,离青殷双手递来茶盏时,晨光正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少年身上。
那时少年指尖还沾着未洗净的朱砂,笑盈盈地解释说是在临摹镇魔印,发间束着的蓝色丝绦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如同山间溪流里飘动的鸢尾花。
可现在想来,那抹殷红竟像干涸的血迹,在记忆的画布上晕染开来,将原本鲜活的画面浸成一片血色。
那些朱砂勾勒的镇魔印线条,此刻在他眼前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触手,缠绕住少年单薄的身影。
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洛愁鬓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落案上的竹简。
竹简坠地的声响惊醒了蜷在殿外角落的灵猫,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箭一般窜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