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脚步轻快地回了流云苑,把身上的东西都放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之余,云曦又不由觉得可笑。
这些东西都是她娘给她做的,一针一线都是对她的关心爱护,可如今,这些东西却一点光也见不得,不仅得被她藏在身上,小心翼翼地带回来,甚至平时存放的时候也得格外小心,不能暴露在外面……
云曦眸子低垂,看着床上的那些手炉足炉的套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今日沈让在家,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算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好,沈让应该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所以于她而言,这是个机会。
云曦深吸了口气,起身把吉祥叫了过来。
吉祥在外头还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进了屋门,瞬间就变得恭敬起来:“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吉祥,你如今是站在我这边的,是吗?”
听云曦突然说起这样的话,吉祥顿时打了个激灵:“那是自然!姑娘,如今奴婢的身契都在您手上了,奴婢自然是一心一意为了姑娘好的!”
云曦点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会儿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吉祥正了面色:“姑娘您说。”
云曦抿了抿唇,道:“一会儿你悄悄出去,在外头听着动静,若是里头吵闹起来了,你就赶紧去找世子过来。”
闻言,吉祥不由睁大了眼睛:“姑娘,您是要……”
她没敢把话说完,云曦却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朝她点了点头。
见状,吉祥也倒吸了口气,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她终于等到今天了!
“姑娘,您放心,奴婢一定仔细听着动静!”吉祥信誓旦旦。
“这件事如果成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是!”
二人如今利益一致,吉祥自然尽心尽力,从她的屋子出去没一会儿,吉祥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如今在外人看来,吉祥对云曦一点也不上心,甚至还多有轻视,所以只当她是出去偷懒了,虽然有人看见了,但谁也没放在心里。
吉祥不敢走远,就挨着墙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蹲下了,紧张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稍晚些时候,云曦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放妥当,出了门。
——
彼时,外头送来了几匹好料子,云菀正仔细挑着。
“越是冬日里,衣裳的颜色越不能沉闷,不然岂不是显得这人也随着这万物一样凋敝下去了?”来送料子的是个身形微胖,笑起来颇为友善的妇人,“所以啊,就要这样鲜亮的颜色才好呢,夫人您皮肤白,又气质上佳,这往外一站,真真就是冬日里盛放的娇花呢!”
这妇人的一字一句都敲在云菀心上,哄得云菀脸上的笑几乎都没落下过:“卞娘子,我呀,最喜欢你这张巧嘴了。”
说完,云菀又扫了一眼那几匹料子,道:“那就都留下吧,拢共多少银子?”
卞娘子顿时笑开了花儿:“早就知道夫人您是有眼光的,给您拿的呀,都是我们铺子里最好的料子,这些加起来拢共四十七两银子,给您抹个零,四十两银子就成了!”
“行!”
云菀也是个爽快的,抬手就给出去了四十两银子。
卞娘子捧着银子,又说了一连串的好话,这才一身轻地走了。
云曦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云菀本来正在看料子,一抬眼看见云曦过来,顿时什么好心情也没了:“你来干什么?”
云曦捏了捏单薄的衣角,有些局促地道:“……现在天冷了,我没有厚衣裳,被子也单薄,夜里冻得睡不着,就想来问问,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厚衣裳?”
闻言,云菀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现在才什么时候,这么个乡下来的贱皮子,竟然还怕冷?
“我看书里说,纸也能做衣裳,你要是冷啊,就去捡些人家不要的书啊什么的,想办法穿在身上不就行了?还要什么厚衣裳?”
“别忘了,哪怕是丫鬟穿的衣裳,那也是侯府丫鬟穿的衣裳,你配吗?”
所谓的纸衣,的确能起到保暖的作用,但也绝不是云菀口中所说,找些书页就能做成的。
云曦何尝不明白,云菀这是在糟践她。
所谓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云曦就算不是故意上前找茬,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生气:“这云家不是我自己要回的,这侯府也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到了这儿,不说名正言顺的身份了,就连光都见不得,凭什么还要受这样的气?!”
见一向温顺的云曦竟然敢跟自己呛声,云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人疯了?!
“我当然知道!”哪怕云曦历经一世,脾气几乎被磨没了,但是在此时,她也硬逼着自己寻回了几分幼时的莽气,“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我却还穿着这么薄的衣裳,再过些时候,只怕就要活活冻死了!反正都是死,今天我就要把话给说开了!”
“放肆!”云菀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手被震得发麻,她也顾不上理会,“来人,堵住她的嘴,给我拖到院子里去!”
云菀话音刚落,立刻便有粗使婆子走上前来,押着云曦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拖。
珍珠连忙上前两步:“少夫人息怒,现在天色还早着呢,万一这事儿传到了夫人耳中,那咱们这几天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
如此一想,云菀也冷静下来。
她冷着脸走到院子里,挥手叫粗使婆子退下。
云菀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曦,将她脸上的不甘尽收眼底,突然笑了:“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硬气的,既然知道自己见不得光,那就得有见不得光的觉悟啊!”
她的语气温和下来,却愈发叫人遍体生寒:“还有,那做厚衣裳不得需要时间吗?这京城里虽然没人待见你,但我是重视你的,真要把你冻出个什么好歹,你还怎么帮我做事?所以啊,等不到你冻死,我一定会叫人把厚衣裳给你送上的。”
“回去好好休息吧,顺便也好好想想,自己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
云菀话音落下,两个粗使婆子便重新过来架起了云曦,送她回了后院。
而从始至终,院子里一直都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