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省城的喧嚣似乎并未完全渗透进省军区大院的肃穆之中。乔振雄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这位戎马半生的将军,此刻正对着一份加密通讯记录微微皱眉。记录的内容,正是刚刚张龙飞通过特殊渠道发来的紧急求助信息。
“安民县……周福生……非法采矿……情人会计……关键账本……”乔振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将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他立刻明白了张龙飞此刻面临的困境和这个线索的极端重要性。
这小子,刚到安民县没多久,就敢去碰这种地头蛇,果然有种!不过,这事儿也确实棘手,常规手段怕是行不通,难怪会找到自己。
对于张龙飞,乔振雄是打心底里欣赏的。从黄南市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开始,他就看好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那股子韧劲、智慧和赤胆忠心。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张龙飞个人的事情,更是关系到能否彻底净化安民县政治生态,为后续发展扫清障碍的关键一步。而且,这也是上面领导关注和支持张龙飞的原因——就是要让他这把“利刃”去披荆斩棘!
乔振雄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军区技侦部门的负责人:“老王,有件紧急任务,需要你们派两个最得力、最可靠的人出去一趟,跨市行动,绝对保密……对,是给之前黄南那位小张书记帮个忙……线索不多,难度很大,但必须尽快找到人!具体信息我马上发给你,人手和装备你自己协调,务必万无一失!”
放下电话,乔振雄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安民县那潭水,看来比想象的还要浑。他知道,张龙飞这步棋走得很险,但也可能是唯一能破局的妙招。他能做的,就是动用自己权限范围内的力量,为这个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年轻人,提供最坚实的后方支援。
几天后,邻近安民县的平州市,一个毫不起眼的城中村小巷深处。
两名穿着普通夹克衫、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正略显疲惫地坐在一家尘土飞扬的小面馆里,默默地吃着面条。
他们正是乔振雄派出的侦查员,老刘和小王。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执行过各种复杂任务,但这次的任务,却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度。
根据张龙飞提供的零散线索——一个十年前可能从安民县出走的女人,可能懂会计,可能与一个叫周福生的老板有过节,可能隐姓埋名,外加一个不太确定的网络id和邮箱前缀——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几分。
这几天,他们几乎跑遍了平州市所有可能与安民县有关联的地方,查阅了大量流动人口登记信息(通过地方公安系统的内部协助),走访了几个安民同乡可能聚集的区域,甚至还尝试通过那个可疑的网络id追踪ip地址,但都一无所获。那个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确切的痕迹。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也一点点变得渺茫。
“老刘,你说这人会不会早就不在平州了?或者……根本就没这个人?”小王有些泄气地放下筷子,低声问道。
老刘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汤,抹了抹嘴,眉头紧锁:“难说。但张副书记提供的线索应该不会空穴来风。越是这样销声匿迹,越说明她心里有鬼,或者说,她在害怕什么,刻意隐藏自己。我们再坚持两天,把最后几个可能性排查完,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如实汇报了。”
就在两人准备结账离开时,面馆角落里两个本地妇女的闲聊声,无意中飘进了他们的耳朵。
“……哎,听说了吗?西关街那个‘雅韵服装店’的老板娘,昨天晚上家里好像又闹腾了……”
“哪个老板娘?是那个外地来的,平时不怎么说话,看着挺精明那个?”
“可不是嘛!听说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又来要钱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啧啧,真是可怜,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还要养活那么个败家弟弟,真不容易。我看她那店生意也一般……”
“谁说不是呢,听说她以前在老家好像还是个做大生意的会计呢,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咱们这儿开个小破店了……”
“会计?”“外地来的?”“不怎么说话?”“精明?”这几个关键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老刘和小王!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奋和希望!
虽然信息很模糊,但“外地”、“会计”、“精明”、“刻意低调”这几个特征,与他们要找的目标人物高度吻合!尤其是“会计”这个身份!
两人迅速结了账,离开了面馆。根据那两个妇女的闲聊,他们很快就锁定了“西关街”和“雅韵服装店”这两个关键信息。
西关街是平州市一个比较老旧的商业街区,街道两旁都是些门面不大、生意普通的小店铺。
“雅韵服装店”就夹杂在其中,毫不起眼。店面不大,装修简单,里面挂着些款式不算新潮的服装,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清秀但略显憔悴的女人,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补着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刘和小王没有立刻进店,而是在街对面观察了一会儿。那个女人看起来确实符合“外地口音”、“带着孩子”、“生活不易”的特征,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精明干练的气质,但更多的是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和警惕。
“就是她吗?”小王低声问。
“八九不离十。”老刘沉吟道,“但不能打草惊蛇。她既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心理防线肯定很重。我们得想个稳妥的办法接触她。”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看起来更面善、更具亲和力的小王先进去试探一下。
小王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雅韵服装店”。
“老板娘,随便看看。”小王装作一个普通的顾客,随意地翻看着衣架上的衣服。
那女人抬起头,警惕地看了小王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忙活手里的针线,似乎并不热情。
小王一边看衣服,一边状似无意地闲聊:“老板娘,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女人手中的针线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更加警惕:“有事吗?没事我这儿忙着呢。”
小王心里一动,看来对方果然很敏感。他决定不再绕圈子,压低了声音,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是从省里来的,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安民县周福生和飞达化工的情况。”
“周福生”三个字一出口,那女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中的针线也掉在了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你……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什么周福生!你们找错人了!”她声音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眼神慌乱地看向门口,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请您冷静一点,我们没有恶意。”小王立刻安抚道,同时用眼神示意守在门口的老刘,防止她有过激行为。“我们知道您可能叫柳萍,或者别的名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您曾经在飞达化工做过会计,也知道您和周福生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听到“柳萍”这个可能的名字,女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中甚至涌上了一层水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发一言,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苍白的脸色,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巨大恐惧和挣扎。
“周福生现在是安民县的‘明星企业家’,但背地里干了多少坏事,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老刘也走了进来,语气沉稳而有力,“这些年,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跋扈,污染环境,欺压百姓,甚至可能还在继续干着非法的勾当!安民县的老百姓怨声载道!现在,省市领导下定决心要彻查他,还安民县一个公道!”
“周福生”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黑暗的魔力,瞬间抽干了柳萍脸上所有的血色。她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只有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
那段被她刻意尘封、试图用十年时光去遗忘的噩梦,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两个陌生人重新掀开,让她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