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浓重，也最容易滋生绝望。对于刚刚被从奢华会所和隐秘窝点揪出来的“陈瘸子”陈宏斌及其团伙骨干来说，这黑暗仿佛有了实质，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云州市公安局内一处高度保密的审讯区域，灯光惨白，空气凝滞，与外面那个即将苏醒的城市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冰冷的世界。
“利剑行动”的抓捕阶段堪称完美收官，但这仅仅是撕开了云州黑恶势力和腐败网络的一道口子。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张龙飞坐镇临时指挥部，通过加密线路实时掌握着各个审讯室的进展。他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必须趁热打铁，在这些亡命之徒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撬开他们的嘴,挖出他们背后的“保护伞”——那个隐藏在警界内部的毒瘤，市公安局副局长马卫东！
由省厅支援的预审专家和市局挑选的精干力量组成的多个审讯小组，几乎在嫌疑人被押解到位的同时，就展开了高强度的突击审讯。这些审讯专家个个经验老道，深谙犯罪心理，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摧垮这些黑恶分子的意志，让他们竹筒倒豆子般吐露出所有罪行，尤其是关于“保护伞”的关键信息。
在其中一间审讯室内，主角正是“陈瘸子”陈宏斌。他被固定在特制的审讯椅上，脸上不见了昨夜的嚣张与淫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魂未定后的疲惫和阴鸷。那条瘸腿不自然地摆放着，似乎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会引发一阵隐痛。他毕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最初面对审讯人员的问话，还试图保持镇定，甚至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警官，你们抓错人了吧？我就是个做点小生意的，会所也是正规经营，黄赌毒？黑社会？那都是别人栽赃陷害！”陈宏斌斜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主审的预审专家是一位年近五十、面容沉静的中年警官，叫孟建华。他没有理会陈宏斌的狡辩，只是将一叠照片不轻不重地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陈宏斌，看看这些，眼熟吗？”
照片上，赫然是在“宏斌会所”包间内查获的管制刀具、少量疑似毒品的白色粉末，还有那几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陪酒女郎。紧接着，孟建华又播放了一段现场抓捕时的录像，画面清晰地记录了陈宏斌手下打手试图反抗、亮出凶器的情景。
陈宏斌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闪烁，但仍旧嘴硬：“几个小兄弟喝多了不懂事，带点防身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大事？”
“防身？”孟建华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那这些呢？也是防身用的？”他示意助手将另一批证物照片展示出来——那是从陈宏斌团伙其他据点搜出的几支仿制手枪、大量现金赌资，以及最重要的，那几本记录着他们多年来非法收入、保护费账目、行贿记录的秘密账本！
当看到那几本熟悉的账本照片时，陈宏斌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知道，这些账本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多年来经营这个“地下王国”的核心机密，一旦被完全破译，他将永无翻身之日！
“看来你还是不准备老实交代。”孟建华观察着陈宏斌的细微反应，语气变得更加严厉，“陈宏斌，别抱有任何幻想了！你的团伙骨干，‘刀疤强’、‘黑皮’、‘师爷’……十几个核心成员已经全部落网，他们现在就在隔壁的审讯室。你猜猜看，他们会怎么说？是替你扛下所有罪名，还是为了争取立功减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孟建华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宏斌的心坎上。他混迹社会多年，深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平时称兄道弟，一旦涉及到自身生死存亡，谁还会顾及什么江湖义气？尤其是那个负责财务的“师爷”，心思缜密，说不定早就留了后手。
“想想你的家人吧，”孟建华继续施加压力，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攻心的意味，“你女儿还在上大学吧？挺漂亮的姑娘。你难道想让她这辈子都背负着一个黑社会老大的父亲的名声？你犯下的这些罪，足够让你把牢底坐穿！但如果你能主动交代问题，特别是检举揭发你背后的‘保护伞’，争取立功表现，或许还有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保护伞”三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陈宏斌的神经。他最大的依仗，不就是市公安局的马卫东吗？这些年，他没少给马卫东“上供”，马卫东也确实帮他摆平了不少麻烦，甚至提前通风报信，让他躲过了好几次扫黄打非的检查。可现在，自己都被抓了，马卫东又能保得了他吗？说不定，马卫东现在正忙着跟他切割关系，销毁证据呢！
陈宏斌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顽抗到底，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家人；坦白交代，检举立功，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账本照片上，眼神中的凶狠逐渐被一种绝望和算计所取代。
与此同时，在其他的审讯室里，面对着如山的铁证和审讯人员强大的心理攻势，陈宏斌手下的那些骨干成员，心理防线也在一个接一个地崩溃。
“我说！我都说！”负责赌场看场的“刀疤强”第一个扛不住了，他本就是个头脑简单的打手，此刻吓得涕泪横流，“赌场是斌哥开的，每个月都要给……给马局长送钱……具体多少我不知道，都是‘师爷’去送的……”
负责财务的“师爷”，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似斯文的中年男人，在审讯人员出示了详细的银行流水和转账记录后，脸色煞白，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颤抖地交代：“陈总……陈宏斌每个月都会准备一笔钱，让我以各种名义转给马卫东副局长的一个亲戚账户，或者直接送现金……金额有多有少，逢年过节还有大红包……账本上都有记录……马局长帮我们打听过消息，还帮我们处理过几次打架伤人的事情……”
各个审讯室传来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汇集到临时指挥部。李强将这些关键口供迅速整理，向张龙飞汇报。
“书记，陈宏斌那边还在顽抗，但他的几个核心手下已经开始交代了，都指向了市公安局副局长马卫东！他们承认长期向马卫东行贿，换取保护和内部消息！”李强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张龙飞点了点头，脸上依旧平静，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很好，继续施压！特别是陈宏斌那里，他是主犯，他的口供最关键！告诉审讯组，把其他人的供述选择性地透露给他，摧垮他最后的侥幸心理！”
审讯室里，孟建华接到了新的指示。他将几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刀疤强”和“师爷”等人的签字画押的供述笔录，放到了陈宏斌面前。
“陈宏斌，看看吧，你的好兄弟们，都已经替你把路铺好了。”孟建华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陈宏斌颤抖着手拿起那几份笔录，越看心越凉，脸色也越发苍白。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所有的防线，在手下骨干的反水和如山铁证面前，轰然倒塌。
“我说……我全都说……”陈宏斌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地靠在审讯椅上，声音嘶哑地开口，“是马卫东……一直都是他罩着我……我每个月给他五万……不，有时候更多……过年过节还要送礼……他帮我打掉过好几个对头……上次西城区的扫黄，就是他提前给我透了风声……”
陈宏斌的招供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详细交代了自己多年来如何通过金钱和利益，一步步将马卫东拉下水，以及马卫东利用职权为其提供各种非法保护的具体细节，时间、地点、金额、事件，都说得清清楚楚，与“师爷”等人的供述相互印证。
“立刻核实！技术部门跟上，查通话记录！查银行账户！务必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张龙飞在指挥部果断下令。
专案组的技术人员和外围调查人员迅速行动起来。通过对陈宏斌和马卫东及其关系人通话记录的分析，发现了大量异常通话；通过对相关银行账户的秘密查证，也印证了存在大额、定期的可疑资金往来。同时，外围调查组也找到了一些曾被马卫东打压、敢怒不敢言的知情者，获取了重要的旁证。
凌晨五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份关于市公安局副局长马卫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充当黑社会性质组织“保护伞”的初步调查报告，以及相关的核心证据材料，已经摆在了张龙飞的案头。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这匹隐藏在云州警界内部多年的“害群之马”，终于在黎明前彻底暴露！
张龙飞再次拿起对讲机，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沉稳，也更加不容置疑：“通知市纪委的同志，证据已经基本锁定，可以按预案对马卫东采取措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