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成朗立刻压低了身子,头磕于地。
“朕是纵的你们无法无天,敢做落井下石之事。”
黎成朗道:“臣并非落井下石,而是晏公子所说之策,多有疏漏,微臣亲历灾区,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遂将晏公子的计策一一分析之后,发现这计策虽然可以缓解灾情,但并不适用常州的实际情况,反而会加重灾情。”
黎成朗说完后,没听到皇上说话,便继续道:“其一,皇上招纳大夫前去灾区,只要去的就可以优先甚至破格被太医院录取,可那些大夫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他们为了获得被录取的名额,便暗地里贿赂官员,只要在名单上加上名字,就当是已经去了灾区做了功劳,他日便可坐等官袍加身。”
文成帝一惊。
黎成朗缓了口气,又道:“其二,朝廷已经发放药物,可房大人说,药物依然告罄,是因为这药物被当地官员私自扣下,并以转卖的形式,卖给当地灾民,灾民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钱买药?
“其三,关于赈灾粮食,朝廷开仓放粮,下发的粮食已经足够常州百姓使用,可常州的死亡人数竟然是饿死的多于病死的,原因在于,这些粮食最后并没有到达百姓手中,而是这中间出了差错,皇上将粮食一层一层下发下去,最后到了当地官吏手中,可官吏并没有将粮食发给百姓。”
一字一句,都指向一件事,那就是常州出了贪墨大案,且跟朝廷官员有关。
文成帝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语。
黎成朗一连说完后,终于松了口气,头埋得低低的,静听文成帝的发落。
他想起跟黎书的谈话,
“父亲只需要将这些告诉皇上,皇上便会明白。”
“诬告忠良可是大罪,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责怪?”黎成朗不敢冒险。
“因为皇城司在查案,此案最终的方向就是常州。”
只是证据不足,所以还没查到常州而已。
文成帝终于问:
“你是如何得知,常州出了贪墨案?”
“微臣去常州的时候,听街道小童唱起一首歌谣,这歌谣在当地十分流行,人人皆知。常州好,县令妙,小邹家,建王朝,北有周,南靠程,东有百花一条街,西有宫殿金银发,人人皆知邹王朝,不知大虞何年号。”
常州有两大富庶家族,一家姓周,一家姓程。
周家是做扇子的,而程家经营布庄,跟三里库一样。
当地县令姓邹,在当地有着小王爷的称号,不但住着宫殿,还有着一条街的美人佳丽。
黎成朗说完,又补了一句,“自古,灾情现,则贪墨出。”
歌谣确实是黎成朗在当地听闻的,不过后面的一句是黎书说的。
文成帝闻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句句不离贪墨,朝廷官员中饱私囊,怎么,朕治理的大虞,竟然是这般!”
“微臣不敢。”
文成帝看着他,久久无语,其实他也明白,黎成朗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皇城司的确在查朝廷官员,常州才刚刚有了眉目,还没深入去查,便出现了灾情。
过了一会儿,
“还有一事。”黎成朗终于鼓起勇气,心想既然来了,不如一块儿都说了。
“说。”
“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言,需向皇上讨得一个免于惩罚的旨意才肯说。”
文成帝眉头紧蹙,还是道:“准。”
黎成朗道:“张大人治理的常州水患,恐为大虞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