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这哪里是考卷,简直就是写给皇上看的奏折!
夜色渐深,考棚中已点起纸灯。
微弱的烛光透过油纸窗,映得满地斑驳。风自棚缝吹入。
混着墨香与汗味,仿佛也沾染了一丝紧张与焦灼。
“咔嗒”,一盏灯芯被风吹灭,隔壁传来考生悄声咒骂与手忙脚乱地重点灯火。
三百人齐聚一堂,却静得如同坟场。
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细微声响此起彼伏,若说白日的科场是一场战斗,那夜里的考场,便是炼狱。
有些考生自知今天科考无望,干脆熄了油灯睡起了大觉。
而就在这炼狱中,有一处考棚却独显异样。
那是一处靠近前排偏东的考格,灯火虽暗,却不凌乱,文具摆得整整齐齐。
沈阳还在伏案答题。
笔走如风,字行如阵,起承转合、层层推进,每一段策论都逻辑缜密。
行文流畅,犹如江河自山涧奔涌而出,初不显势,渐见波涛。
“兵者,国之爪牙,政者,兵之骨血。”
“夫防边御寇,当先分敌寇之势,辨其虚实,分其起因。”
“或流寇因饥起乱,或地方豪强煽动,或边将贪墨致民生困顿,此三者,不可一法统应。”
“故应三策并行:清吏治以固根本,通粮道以安兵民,设安抚以分其众。”
“行赏罚而树威,讲法 令而得心;兵不必多,兵贵得法。”
他的策文并不一味强调杀伐,而是详尽剖析流寇之因。
重民情、讲政务、辅以兵道,文风沉实,不炫技、不铺陈,却自有一种压卷之势。
坐在沈阳考格后侧的监考官是巡棚副使王存谨。
此人原是国子监出身,年过四旬,历任州学教谕、文司主事,阅卷无数,自诩眼光毒辣。
本不过是巡一圈常规视察,走过考棚时目光偶然扫过沈阳案头,原以为只是一时好奇。
谁知这一看,就像被卷子上的文字钉在了原地。
他低头去看沈阳笔下那篇策文,一句两句三句,越看,眉头越紧,眼神越亮,呼吸也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先治内,后御外……区分敌寇成因,再制三策分应?”
他低声喃喃一句,脸上浮现出一种震惊之后的不可思议。
他不是没见过好文,甚至不乏读过太学生名士的高作。
但那种文章,大多是堆砌典故、满纸虚词,文字虽美,却无血无骨。
可这沈阳的策文
“实。”
他心中冒出一个字来。
真正的实!
不是教条纸面之实,而是能治事、能用兵、能制变局的“实”。
一笔写下,冷静如司马谈兵,平稳似太宗理政。
又有一股年轻才士的锐意在字里行间若隐若现,不张扬,却分明在悄然展势。
王存谨看得入迷,脚步不知不觉定在原地良久,直至旁边传来脚步声。
“王大人。”来人低声。
正是青州知府,主考官谢从安。
他手中捧着一盏温茶,脚步不紧不慢,正巡视至前排。
却见自己任命的副使王存谨,居然杵在一间考格前,一动不动,目光竟死死地盯着某名考生的桌案。
谢从安眉头微蹙,淡声调侃道。
“怎么?此人生得三头六臂”
王存谨如梦方醒,猛地一个激灵,连忙转身拱手,神情微显慌张。
“谢大人,失礼……下官不是失态,而是……此子之卷,实在写得,令人惊异。”
“哦?”
谢从安一挑眉,声音仍平平的,似是有些不信。
“还能在第一场就惊你?青州近年还未出过这等人物。”
王存谨苦笑,压低声音,语气却比刚才更认真三分。
“大人,若非亲眼所见,属下也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