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问题尘埃落定后,书房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弛,空气都轻快了几分。
而林忠退出了书房,书房里又剩下了林凡和王明 林凡一直挺直的背脊稍稍放松,靠向椅背,长舒了一口气,但眉宇间刚舒展的褶皱,又因一个新的念头而微微蹙起。
他目光转向王明,食指在光滑的梨花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将王明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
“王明,”林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咱们这马头县,从七岁到十二三岁,能进学堂念书的孩子,大概有多少?”
王明脸上因为解决先生难题而泛起的红光尚未散尽,闻言却是一滞,那喜悦迅速被一层愁云遮盖,眉头也随之紧锁起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最终只是沉吟着,带着显而易见的为难,轻轻摇了摇头。
“林大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窘迫,“这个数目……恐怕县衙的卷宗里,并无现成的记载。”
“哦?这是为何?”
林凡略感诧异,身体微微前倾,眸光锐利了几分。
在他看来,治下人口几何,本该是官府最基本的掌握。
王明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摊了摊手,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马头县地广,村落又散,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各处山坳里,以往清点户籍,官府的眼睛只盯着能纳税的丁壮、能服役的人头,至于几岁到几岁的孩童,从未单独造册统计过。”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带着对现实的无奈:“况且……许多住在偏远山里的百姓,日子过得紧巴,未必舍得把孩子送出来,送出来,家里就少了个能劈柴、能放羊的劳力,再者,即便咱们免了束脩,他们心里也未必踏实,总觉得读书是有钱人家的事。”
林凡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冰凉的木纹。
王明的话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根深蒂固的观念,沉重如山,不是一道政令就能轻易搬开的。
他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
看来,指望现成的册子是不行了。
想要知道究竟有多少孩子能来、愿来,非得自己亲自走一趟,用脚去丈量,用眼去观察,用耳朵去倾听。
这念头在心中一定,林凡便再无犹豫。
“既然没有现成的花名册,”
他抬起眼,目光清亮,语气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轻松,“那便只好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这话落在王明耳中,却让他刚松弛下去的肩膀又猛地绷紧。
他抬眼看向林凡,眼神里写满了惊疑——这位大人,不是在说笑吧?
下乡摸排?
那可不是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差事!
尤其是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村子,路途艰险不说,有些地方的村民对外人更是戒备得很。
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王明眼神里的迟疑和顾虑,修长的手指再次在桌上叩击起来,“笃、笃、笃”
,不急不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怎么?王明你觉得这事办起来有困难?”
“呃,困难倒也……不敢说,”
王明连忙摆手,一边快速组织着措辞,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是……大人,您看,这马头县方圆不小,村落散得又开,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耗费不少时日,而且,衙门里日常事务也多,这人手……”
“人手不够,就我们两个主官带头去。”
林凡干脆利落地截断了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连大概有多少孩子都不知道,后续的桌椅、课本如何准备?总要知道个大致数目,才能做具体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