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李齐光,禾衣自然又想起了方才见到的画面,本是压下的烦闷酸涩又涌上心头,她偏头对文惠娘轻声道:“娘,二郎今日有事。”
文惠娘察觉出禾衣情绪不太对,却是误以为她是在怪自己自作主张,讪讪笑了下。
禾衣再看向赵霁云,娘既开了口,自然是不能当做她刚才说的话没说过,她只好道:“赵公子一会儿可还有事?”
依着她想,赵霁云这般温润有眼力的男子定是会推托有事婉拒了留饭一事,毕竟家中还有弟弟和爹两个受了伤的人,着实不便留客,这事便也就过去。
怎知赵霁云笑着说:“倒是无事。”
文惠娘立刻就道:“那便留下来吃个饭,我这就去外边买菜,禾娘,你招待一下赵公子,一会儿留心着你弟弟和你爹。”
向来文弱的文惠娘提起做饭便很是有干劲,回去后头灶房提了只竹篮拿上荷包就出了门。
玉铺里再次只剩下禾衣与赵霁云,她却是不能再在这里陪他干站着,便请了人去后头院子里坐上一坐。
赵霁云温顺得很,跟着禾衣就去了后面,今日天好,太阳高照,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坐着倒是也暖和得很,禾衣拿出家里的茶叶给他泡了壶茶。
“嫂夫人不必照顾我,你自去忙。”赵霁云捧着茶杯眼睛弯弯道,指了指院子里的那株老梅树,道,“有茶有花,心中自怡然。”
禾衣便福了一礼,道了声“怠慢了”便先去看了她爹,把单子的事说了。
陶善石一听赵霁云认识窦山,还要在家里吃饭,忙要出去招待,像是怕禾衣阻拦,讷讷道:“我断的手,又不是腿和嘴,陪人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禾衣就随了他出去院子里,自己则去弟弟那儿。
陶坤玉性子淘气顽皮,往日小打小闹也不少,但邻里街坊的从不为难孩子,他又嘴甜生得好,旁人爱还来不及,这一回却是和人打架还去了牢狱里关了几日,禾衣以为他这性子必会变一变,或是变得沉默下来,或是变得更懂事一些。
哪知道她一踏进去就听到一声哀嚎与控诉:“阿姐!你不疼我了!你怎到今日才来看我?”
陶禾衣一抬头,就见弟弟从床上趴着爬起来,两只眼睛瞪圆了瞧她,那圆润的脸上是气鼓鼓的神色,她仔细看了看,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就只一个弟弟,见他这般自是心疼,反手将门关上后,几步朝前去,等到了床边,还没说一句话,就见玉郎眼圈都红了,粗声粗气道:“阿姐,你是不是也要怪我和那姓孙的打架还把人腿打断了?”
他委屈极了,几欲要哭,似是强忍了几日,到了禾衣面前便再也忍受不住。
禾衣见了他这般,便知此事定是不是如那孙正海所说,弟弟虽调皮捣蛋,但做过的事却不会不认,她在床沿坐下来,抬手轻轻戳了戳他脸颊,柔声说:“我还没说一句话,你倒是先怪上人了,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陶坤玉一听她这温柔语气,鼻子一酸就哭了起来,扑到禾衣腿上抱住她便道:“那日在书院,这姓孙的调戏我,说我生得这般珠圆玉润秀美异常,家中可有姐妹?我生气便问他问这作甚,他说若我有姐妹他便讨了去做小妾,我气不过与他吵了几句,他便推了我,他先推我的,我才还手!阿姐我是踹了他了,但我的脚难不成是铁做的,能一脚把他踢断了?要真如此,爹该送我去山里学武啊!那我这会儿岂不是飞檐走壁,就算是打了人也能迅速遁逃啊!”
他比禾衣小五岁,自小便是她带大的,他十分黏这唯一的姐姐,本是委屈告状,说到最后却又有些不着调了。
禾衣却听得很认真,她一开始就猜测这事有猫腻,可弟弟被关在牢狱,孙正海来势汹汹,这哑巴亏只能他们吃下,如今再追究真相也无用了。
只她不理解,孙家为何要这般捉弄弟弟?
禾衣想不明白,只摸了摸陶坤玉的脑袋,轻声说:“阿姐相信你,这事定不是你的错。”
陶坤玉一下眼睛更红了,委屈地呜咽着,向禾衣控诉:“在牢里他们不给我饭吃,还打我板子,好疼!”
禾衣立即要让他重新趴下要解开他衣衫看伤,陶坤玉却扭捏着害羞了,拉着裤子不让看,可禾衣还是掀了他衣衫,便看到了弟弟白嫩的脊背上红肿一片,泛着血丝,有几处还渗出脓水来,她一下眼圈红了,也不知屁股上怎么样。
陶坤玉见她要哭,忙又哄道:“阿姐我没事,现在也不多疼了,先前姐夫送来的那伤药可好,抹上就不疼了,就有些痒。”
他作势要挠,禾衣一下拉住,“别挠,伤口在长肉,别挠。”她顿了顿,忍住了眼泪,摸了摸他脑袋,轻声又说,“以后遇事不要毛躁,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可你受了伤,爹娘和我都会伤心。”
陶坤玉别别扭扭的,红着脸昂了声,又撒娇,不想说那不高兴的,仰着脸说:“阿姐,我今日要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可行?”
他的眼睛还湿漉漉的,刚刚还委屈要哭呢,禾衣又轻轻笑了下,拿手擦去他眼睛下的眼泪,点头说好,“你先趴好养伤,别乱动。”
因着禾衣相信他,陶坤玉心里高兴,便乖乖趴好。
禾衣又陪他说了会儿话,听他道:“阿姐,我真想去学武,你和爹再说说,就说要是我会那些个本事,以后打架也没人打得过,没人敢惹我了!要是有帮闲来家里闹,我一拳头就把他们揍出去了!”
最近家里出了诸多事,现下里禾衣觉得弟弟去学点防身本事也是不错,当下盘算和爹娘说一说,等他好了后,找个武师傅教教他本事。
等文惠娘回来,禾衣就从陶坤玉屋里出来打算去灶房帮忙,出来就看到院子里,一向木讷寡言的父亲开怀笑着,不知他旁边同样笑着的赵霁云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禾衣抬眼时,赵霁云余光看到了,自然转头投去一眼,眉眼含笑。
禾衣心中无甚情绪,只顺势回以轻柔一笑,福了一礼,便去了灶房。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公子是你爹女婿呢,二郎来了他都没这般高兴的。”文惠娘往外头看了一眼,小声嘀咕。
“娘……”禾衣轻柔柔喊了一声,文惠娘忙闭了嘴,自知说错了话,她一向知道温婉的女儿内里有乾坤,可不爱听这些话,且女婿和她感情好着呢!
文惠娘炖了肉炖了鱼,又费心思做了几道菜,禾衣只做了一道陶坤玉要吃的糖醋排骨,待到饭时,她夹出一些菜去了弟弟屋里陪着他吃,省去诸多心力去应付赵霁云,有爹娘招待他,已是足够了。
等她用过饭出来,听到爹娘又是左一句“五郎”右一句“五郎”称呼赵霁云,她文静脸庞上秀眉微皱,但此时也不便突兀了上前去阻止,便随了他们去。
用过饭,禾衣帮着文惠娘收拾好灶房后,便准备回去了,赵霁云也恰在起身谢过陶家款待正告辞,她便打算等他走后再自己回去。
可赵霁云偏头看向禾衣,温温笑着说:“天冷,我送嫂夫人回家,总不好白吃了嫂夫人做的饭。”
他模样俊美,穿着身青衫,站在庭院里像一棵青竹,劲拔又清雅温润,让人总忍不住心生好感,就比如文惠娘与陶善石,两人齐齐看向禾衣。
再次坐上赵霁云马车时,禾衣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垂着眼睛安安静静靠在软垫上,心道赵霁云太温柔热心也很难拒绝。
不过,从玉铺到家里坐马车也就一刻钟的时间,稍坐一坐也就回了,不知夫君回来没有,他今日又究竟是去做什么的?
车摇摇晃晃的,香炉里的熏香清清淡淡的,熏得禾衣昏昏沉沉,当她终于失去意识身体往下滑时,旁边早有准备的一双手揽住她,将她往怀里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