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喝完,赵霁云告了辞,禾衣自然出去送了一送。
她本以为他是坐马车来的,不承想,他是骑马来的。到了门口,只听赵霁云吹了声口哨,便听嘚嘚嘚马蹄声响起,不远处的巷子里,一匹通体黑的矫健大马跑来,十分通人性地在赵霁云身旁停下,那双马眼竟也是桃花形,水灵灵乌溜溜的,看到禾衣后,还歪头看了她一眼。
禾衣先是被赵霁云吹口哨的模样弄怔了一瞬,只觉得这般风流肆意的模样与他温润如玉的性子有些不符,再是被那高头大马给惊艳住。
她甚少看到这样高大又漂亮的马,皮毛油光水亮,四肢矫健强壮,那马腿一看就是被它撅一蹄子就要小命不保的模样。
赵霁云笑着摸了摸黑马的脑袋,黑马却嘚嘚嘚原地跺了跺地,朝着禾衣的方向走了两步,高傲的马头低下来,在她身旁蹭了蹭,鼻息喷在禾衣脸上,热热痒痒的,她下意识躲避,黑马见了却不高兴了,蹭了过来,马脸蹭着禾衣脸颊蹭了蹭。
禾衣呆住了。
赵霁云笑出声来,他笑声清润,眼都弯成了弯月,道:“看来桃花很是喜爱嫂夫人。”
禾衣退后两步,摸了摸脸颊,似乎被那马儿鼻息喷洒发热了,她到底年纪不大,在赵霁云面前也摆不出始终长辈的架势,她对于心底划分为熟稔可相交之人总是亲近几分的,她好奇道:“桃花?”
似是知晓禾衣心里在想什么,他眉眼弯弯,温柔说:“桃花虽然生得漂亮,却是一匹烈性公马,你不觉得它的眼睛很像桃花瓣吗?”
禾衣默然一瞬,抬眼扫过赵霁云同样的一双像桃花瓣的明丽眼眸,点了点头,“像。”
赵霁云手里抚摸着桃花滑亮的皮毛,又忽然慢吞吞说了句:“也像我。”
他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禾衣一眼,却在她注意到时便偏过头摸着桃花笑,禾衣看过去时,只看得到赵霁云垂着眼睛温和的笑容,以及侧着脸时越发显得卷翘纤长的睫毛。
“嫂夫人,明日早上我派人来接你,窦山会将图样和玉料送来,与你嘱咐言说几句。”赵霁云拍了拍马脖子,脚尖一点,便跃上那大马,他腰身挺了两下,清瘦身形显然不是李齐光那般瘦弱无力,桃花就顺着朝前走了两步。
禾衣退后两步,仰头看他,应声说好。
赵霁云便朝她摆了摆手,笑说:“嫂夫人不必相送,请回吧。”
禾衣点点头,又后退两步,只是当然没进屋,依然站在门口。
赵霁云拉动缰绳,大腿一夹,往前行段路,忍不住回头,却见身后的门早就关上了,门口的人也早就进了屋。
他原本含笑的一张脸瞬间又阴翳了下来,可想到陶禾衣明日就将住在赵宅,唇角又翘起来,温温柔柔地摸了摸身下的大马。
“你也甚是中意她吧?”
大马桃花响鼻呼应,矫健四蹄如云腾跃,一下蹿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却是从暗巷去了龙鳞卫千户所,到了后便将缰绳丢向在那等候的一身黑衣打扮的青石。
赵霁云心情极好,脸上带着笑,令青石也莫名心情轻松几分,暗道,想来五爷快达成所愿了呢!
那厢禾衣关上门后,心里开始想要如何与周春兰说要每日早出晚归一事,如实说自然是不可能的,她若听到她为了给娘家完成单子要每日去外男家中,怕是要抡起扫帚将她逐出家门去。
唯一能让周春兰同意的法子便是说是为了李齐光做什么。
禾衣犹豫再三,虽心中愧疚,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去了灶房,这么会儿工夫,麦黄已是做好了饭,她端上给周春兰盛好的饭菜,走向正房。
“方才你是去做什么了?家中可是来了人?我仿佛听到男人的声音。”周春兰躺在床上,拧着眉头奇怪道。那声音她听得不甚清楚,似有若无的,隐约还有几声笑声。
禾衣从容端着饭食在床边坐下,拿出炕桌摆上去,又搀扶着周春兰坐小心坐起来,才道:“是二郎的昔日同窗,来寻二郎,我告知他二郎去了书院。”
周春兰对于有关李齐光的事总是很宽容的,听到这便点了头,没再多问,禾衣便如常给她喂饭。
待周春兰吃晚饭,禾衣替她擦拭了唇角,才是轻声说:“娘,我打算接下来的一个月每日都去山上寺里为二郎祈福,早去晚归,我从二郎同窗家里借了名丫鬟过来,白日里她会伺候你。”
周春兰眉头皱着,听到这不免问道:“二郎怎的了,可是身体又不适了?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想到某些不好的可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禾衣,声音也越来越大。
因着要对周春兰撒谎,禾衣心中羞愧,语气便更耐心了,“二郎身子挺好的,只是我想去寺里……祈求佛祖早日赐子。”
这般理由一搬出来,周春兰简直要拍腿叫好,立时点头答应,“一定要让佛祖赐子,早日生个儿子!”
禾衣垂眸浅浅笑着,有些羞赧的模样,心中却道佛祖可别听婆母的,儿子女儿她都爱。
回灶房后,麦黄立即就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禾衣便与她轻声说了接下来一月都要去赵宅雕琢玉石,早出晚归。
麦黄一听,一下瞪圆了眼睛,紧张地问:“娘子,你会带着我去吧?”一来她可不想再家里独自面对周大娘,二来,赵公子虽俊美温润,但她就是怕他,正因为如此,她想陪在娘子身边,万一那赵公子忽然像讨厌她一样讨厌娘子怎么办?
禾衣点了点她鼻尖,声音婉柔却带着戏谑,“自然要带,否则你哭断了长城怎么办呢?”
麦黄松了口气,嘟着嘴嗔了禾衣一眼,又快快活活端了碗在旁吃饭。
禾衣把麦黄当妹妹,私下里吃饭都是让她一道的。
……
第二日一大早,禾衣知道今日要见那龙鳞卫千户,便穿了身肃穆的略显老气的姜黄色衫裙,头发上也戴了根金簪,让自己瞧着更沉稳年纪大一些。
只麦黄在旁边瞧着,心道娘子肤白润泽,唇红眉黑,不染脂粉便已是秀美夺目,那姜黄色衣衫穿在她身上都变得的明媚起来。
敲门声响起,禾衣疾走几步去开门。
赵霁云站在门口,门一打开,橘色的晨旭下,陶禾衣抬起的脸上也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眉眼含笑,恬静婉约,仰头瞧着人时,像是……
在迎接他忽然归来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