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李家门槛,禾衣抬头,看到了马儿甩着尾巴,似是如它的主人一般不耐地跺着脚,青川拿了一把豆子在喂马,马车门紧紧闭着,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依然能察觉出那里面散发的压抑气息。
但禾衣见了却松了口气,她偏头又对麦黄说:“一会儿你便和青川一起坐在外面。”
麦黄心惶惶,她终于反应过来,娘子是要跟着赵公子走了。
而赵公子是那恶人,拆散了二爷和娘子,拿二爷的病威胁娘子,她不能离开娘子,她抓紧了禾衣的袖子,道:“娘子,我和你一道进去。”
禾衣摸了摸她的脸,只说:“听话。”
麦黄心中酸楚,若是别的时候,她少不得要与娘子贫两句,再死皮赖脸跟着娘子,可今日她却不敢,不敢违了娘子的意。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难受得紧,只能点头听话。
青川早就在主仆二人说话时将板凳放置在地上,禾衣低着头走过去,提起裙摆踩上去,再要往上爬时,车厢门被人重重推开,里面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
禾衣盯着看了会儿,她垂下眼,这次实实地搭了上去,不像是从前为了避嫌一般一触即离。
那手掌一下将她的手在掌心里裹紧了,下一瞬她便被猛拽了上去。
“嘭——!”车门如之前那般重重关上。
禾衣本就虚软无力,被赵霁云用力一拽,直接倒在他怀里,她的脸撞在他胸口,鼻子瞬间红了,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坐下,就被赵霁云搂着按在他腿上。
赵霁云在马车里等得心火旺盛,郁气积胸,俊美的脸阴沉沉的,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却见她双目又染了水痕,胸口猛地起伏,再憋不住,轻笑一声:“陶禾衣,我说过什么?”
禾衣摸着酸疼的鼻子,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说不出话来。
当然也答不出什么话,赵霁云今日说的话可太多了,每一句都是令人天崩地裂,厌恶不堪。
她看到赵霁云冷峻的脸色,低着头从荷包里取出折叠好的和离书,交到他手里。
赵霁云眯了眼,冷不丁她这样亲昵讨好的举动,低下头就去看被她放在他掌心的东西。
这么缓了两息的工夫,禾衣被撞疼了的鼻子也没那么酸疼了,她才是低垂着眉眼轻声开口:“这是和离书,我拿到了。”
她实在还没能够圆润地讨好赵霁云,禾衣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她顿了顿,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你胸膛结实,方才我鼻子撞疼了。”
这话不过是如实说的,只不过是很轻的语调,禾衣不想惹怒赵霁云,可赵霁云却觉得她轻柔的语调是在撒娇,羽毛一般的刮搔着他心口。
赵霁云又笑了起来,自然当那李齐光已经翻了篇,和离了便是断了个干净,也没再看那和离书,随手放到一边,上京女郎和离当天就能去相会情郎,陶禾衣为什么不行?
陶禾衣琢玉这般灵慧,自然不是愚昧之人。
他郁气散去大半,笑得温温柔柔的,抓着禾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眼里都是笑意,低着声儿问:“如何结实了?”
禾衣的目光却瞥向被他随意放在一旁的轻飘飘的那一纸和离书上。
她想问是否一会儿就到官衙去录入,然后就能将灵药送去李家,但是她抬眼看到赵霁云此时眉眼笑弯了,心情又似乎好起来了的模样,便顿了顿。
她此时疲惫不堪,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听他阴晴不定的话语,只任由他抓着她的手按在他胸口,依然顺着他如实回答:“很结实,男子阳刚之美,如玉石雕琢而成。”
她的脸还苍白憔悴,眼睛还红着,说话声音很轻,赵霁云搂着她,笑着凑过去,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又按着她的手往下摸,定要让她好好感受李齐光没有的强健身体。
禾衣没力气挣扎,也不想挣扎,忍着厌恶由着他去,大冬天快过年的时间,赵霁云依旧穿着单衣,隔着一层薄薄的绸缎,自然能清楚地摸到赵霁云腹部块垒分明的肌肉。
她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缩了下手,极为不适这样强势的身躯。
李齐光的身体是瘦弱的,薄薄的,没有危险,可赵霁云不一样,他的身躯滚烫,瞧着清瘦却这样强劲,隔着衣服都让禾衣觉得危险。
赵霁云不满她的退避,捉着她的手又按了上去,慢吞吞摩挲着,眼眸还在笑,“如何?”
李齐光可有我精壮有力?
禾衣在腹中搜肠刮肚,才说出一句:“十足伟岸,真男子是也。”
赵霁云便笑开了去,自觉她是将他和李齐光做了对比,知晓了什么样的男子才是真男子,他搂着禾衣看了看,伸手去摸她憔悴苍白的脸,含笑的声音温存下来,有几分蜜意的甜,“睡吧。”
他开恩一般两个字落下,便按着禾衣的脑袋往他脖颈里靠,成了最贴心的情郎,与阴沉着脸阴阳怪气的模样不一样,也与在李家居高临下的模样不同。
禾衣却无福消受这一份温存,她心里还念着李齐光的药。
赵霁云不过是跟着李齐光接触了禾衣,私下里让暗卫盯着些,又怎会知道禾衣的性子不单单是瞧着的温婉恬静,更是犟种。
她低垂着眉眼靠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似一直俯首看着她,眉眼含笑,春风得意,目中发亮,见她忽然抬头,便亲昵地凑了过去,“睡不着?”
禾衣实在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亲昵,他呼出的热气都在她脸上,带着他身上的贵族郎君的香气,她的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抠着掌心,才是轻声说:“是否一会儿就去官衙将和离书录入呢?”她顿了顿,又唤了他一声,“五郎。”
在禾衣看来,她问这话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要在官衙录入了和离书,那她与李齐光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可在赵霁云眼里,却是陶禾衣坐上马车后心里一直在想李齐光那个病秧子,她想办完他提出的要求好拿到救治李齐光的药。
他那双桃花目里的笑意瞬时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