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眼里还含着泪,眼眶洇红,仰头看着赵霁云,对他难得展颜露出浅淡的笑容,抬手搭在他胳膊上,声音有些哑,“不了。”
至少让她回来和爹娘道别。
她又有何可见李齐光的呢?他过得好,身子好,她就替他高兴了。
此刻禾衣旁的都没多想,她的心是被家人的关心与爱意填满的,便漏了一点给赵霁云,整个人都像是赵霁云初遇她时那般柔和,静婉婉的女郎,柔韧又可人,方才心中的焦灼难过与愤怒都被抚平了。
赵霁云脸上的阴郁与危险便如风吹一般散了,他难得见她对他这般笑,怔了一下,漂亮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有些高兴的模样,他唇角翘着,忽然抬手将禾衣手里的盒子接了过来,递给一旁的铜书,随后又将早早取下放在马背上的狐裘披风取下,将禾衣整个人一裹,再是揽着她的腰轻轻一送,就将她送上了桃花马背。
禾衣从来没骑过马,她被赵霁云系上披风时就愣了一下,又忽然坐在高处,笑容都僵住了,尤其是桃花比寻常马匹还要高上一些,此刻还高兴地踏蹄,她慌得不知道抓什么,这时赵霁云飞身上马,她下意识便抓住了他衣襟。
赵霁云喜她如此依赖,俯首看她,一只手搂紧了她,忍不住笑,拿着缰绳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禾衣没忍住情绪瞪了他一眼。
“有何可怕的,桃花喜爱你。”他又笑。
禾衣别开脸低头去看马儿,只见桃花高昂着头,四蹄又忍不住踏踏两下,十分通灵性,似在附和赵霁云的话一样,她也觉得桃花甚是俊俏,对这般动物也有几分喜爱之心,便又笑了,低声说,“我也喜爱桃花。”
旁边的青川青石铜书窦山只当自己是块花岗岩,听不到也看不到。
但麦黄就不一样了,麦黄悄悄看了一眼那匹叫桃花的黑色大骏马,心想,我也和娘子一样喜爱桃花!桃花多漂亮啊!
跟着出来的陶家父母看到这一幕也默契得没出声,陶坤玉倒是忍不住想说话,但被文惠娘捂住了嘴。
赵霁云的轻笑声在禾衣耳畔响起,似别有意味,滚烫的呼吸让禾衣的耳朵有些不舒服,她抬手揉了一下,他也不用马鞭,腰一摆,腿一跨,桃花便得得要往前奔去。
这紧要关头里,陶善石往前一步,叫住了赵霁云,等赵霁云回头,便颤着声道:“还望赵公子怜惜禾娘。”他老实木讷,心里也是与文惠娘一般想着,长女既跟了这位赵公子,便只盼着能有个好结果。
赵霁云温声笑着应声,“定会。”
桃花已是不耐地踏蹄,等赵霁云话音落下,便疾驰而去。
禾衣感受着冬夜的寒风从脸颊旁呼啸而过,刚哭过的脸颊被风一吹刺疼得很,她下意识低了头,赵霁云便自然地将她往怀里又按了按。
她的脸颊贴着他胸口,听到了他强劲又有力的心跳声。
禾衣有些抗拒这样的亲昵,即便她与赵霁云再激烈的床事都有过了,她想后退,偏又被寒风刮脸,下意识又缩了回去。
赵霁云似察觉到她的动作,又轻笑了一声。
禾衣便又抿了唇稍稍抬起脸,她稍稍偏头,朝着玉铺的方向看去,看到爹娘提着灯还站在门口遥遥看着,她似乎看到弟弟往前追了几步。
她看了会儿,心里伤感,桃花一个转弯,便再看不到陶家玉铺了。
桃花朝着城门疾驰而去,这回城门小兵没有再阻拦,赵霁云带着禾衣直接离开徐州城。
禾衣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想说她还是坐马车吧,可她头一回骑在马上,感受着这般风驰电掣,风从身旁过,仿佛她会飞一样。
赵霁云控马术十分厉害 ,虽有些颠簸,但也不是不能忍。
赵霁云搂着她问:“桃花是否威猛高大?”他语气骄傲,清润的嗓音轻拂在禾衣耳边。
禾衣点头,觉得他这是说了句废话,“是。”
赵霁云的声音含着笑,有几分惬意与舒心,“我看你喜爱桃花,便带你骑一段。”
桃花像是感知到了,仰着头发出喜悦的嘶鸣声,禾衣与赵霁云之间的气氛也彻底松弛了下来。
青川驾着马车一路在后面疾驰跟随,麦黄头一回坐赶路的马车,快要呕吐了去 ,白着脸捂着心口问铜书:“铜书姐姐,为何要夜晚赶路?就不能明日白天再赶路吗?”
铜书是知道一些事的,只安抚她:“五爷有些急事要回去,耽误不得时间。”
麦黄却嘀咕:“可娘子不必这般急啊,我们跟着娘子在后面走不就行了吗?”
铜书一时无言,心想依着刚才她做花岗岩那会儿的情景,五爷定是想与陶娘子多相处些时间,毕竟马车和桃花的速度可不能比,怕是要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娘子了。
这事倒不是不能和麦黄说,铜书便细细跟她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猜测。
麦黄听完,便是松了口气,心道,真好!那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五爷了呢!
铜书看着麦黄眼睛一亮,以为她明白了这男女之间的不舍,便欣慰地笑了起来。
距徐州城最近的一个驿站便是三十多里外的一个驿站,很是简陋的小驿站,赵霁云就打算在这儿放下禾衣,稍等上一等其他人赶上来,便与禾衣分别,径自赶路。
桃花到这儿时,半个时辰都没到,赵霁云拉停了缰绳,原本显得疲惫灰暗的脸色此时英姿勃发,抬手就将禾衣从马上抱了下来。
比起他来,禾衣此时却是面色灰败了,任凭赵霁云控马术有多好,她的腰此时都快要散架了!
赵霁云将缰绳交给驿馆的小二,便揽着禾衣走了两步,见她撑着腰十分难受的模样,桃花目一翘,弯腰便要将她抱起,禾衣却拦住了他,扫了一眼灯火昏昧却人员进出颇多的驿馆,她涨红了脸,轻声:“人多,不便。”
“你都这般了,要几时走到里面?”赵霁云俯首也低语,像是故意与她说悄悄话,外人一眼便瞧得出来的亲昵。
话音落下,他便横抱起禾衣,要了一间上房,并嘱咐搬些热水上来,便带她上楼去了。
禾衣没他这样厚的脸皮,只闭目捂脸,到了屋中便让赵霁云放她下来。
上房中除了床外,还有一张小榻,赵霁云已是耽误了些工夫,如今便只想趁着青川等人还没来在这之前再睡会儿,便抱着禾衣直接在榻上躺下,满足地喟叹一声,柔声:“陪我睡会儿。”
禾衣本要挣扎,见他这般说,垂了眼睫,安静了下来,没做声。
虽她不喜赵霁云,可念着他非要带她去上京前还让她与爹娘道别,念着他忙的是事关百姓的大事,便也不会在此时闹他。
可显然这驿站不是一个让人休憩之地,两人刚躺下没几息的工夫,便听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女郎激昂的叫声,伴随着男子调笑声,并各种旖旎声音,那啪啪巴掌的声音不断,也不知是女郎打男子,还是男子打女郎。
这墙好像纸糊的一样,竟是听得一清二楚。
禾衣身体一僵,忽然抬眼看了一眼赵霁云,却见赵霁云幽幽睁开了眼,正看她。